心髒驟然懸空,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攥住,猛地向深淵拽去。
刺穿耳膜的尖叫聲中,王胖子那張平日里血色充足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啊——!平升哥救我!”
他的聲音在劇烈的顛簸與呼嘯風聲里撕裂,變調,最後化為絕望的哀鳴。
窗外,嶙峋的岩壁與無盡的黑暗交織成一道死亡漩渦,飛速旋轉,吞噬著所有光線與希望。
許平升的身體被狠狠拋起,後腦勺重重磕在車頂,劇痛與眩暈瞬間炸開。
他咬碎牙根,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感,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抓住一根變形的金屬扶手。
鋼鐵的呻吟,玻璃的爆裂,風的怒吼,一切聲音都混雜成毀滅的交響樂。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這般濃郁,如冰冷的尸布,緊緊裹住他的靈魂。
預想中那粉身碎骨的撞擊並未降臨。
轟——!
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仿佛巨錘砸在了一塊腐肉上,公交車猛然一震,下墜之勢驟然停止。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彈力從車底傳來,將嚴重扭曲的車體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
這股恐怖的沖擊力,被某種堅韌而黏膩的介質層層緩沖,詭異地卸掉了十之八九。
車廂內,許平升三人如同滾筒里的石子,被甩得七葷八素。
許平升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錯了位,每一根骨頭都在哀嚎。
“咳……咳咳……”
他嗆咳出滿口血腥味的空氣,掙扎著想要坐起,卻發現渾身軟得像一攤爛泥。
黑暗中,王胖子微弱的呻吟斷斷續續傳來,帶著劫後余生的慶幸與茫然。
“俺……俺還活著?”
“都別動!”
許平升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憑借驚人意志力,摸索著挪動身體,指尖觸踫到一片冰冷黏滑的面板。
啪嗒。
一抹昏黃黯淡的光,刺破了濃稠如墨的黑暗。
車內的應急燈,亮了。
光線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這片人間煉獄。
也正是這抹光,讓許平升的瞳孔,瞬間收縮到了針尖大小。
一股寒意,比墜落深淵時的恐懼更甚千百倍,從他的尾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他們,正懸掛在一個巨大無朋的地底裂谷中央。
而那接住他們的“網”,哪里是什麼奇跡。
那是一張由無數森然骸骨與某種半透明的、琥珀色膠狀物交織而成的巨巢!
粘稠的、散發著劇烈腥臭的液體,正從巢穴的縫隙間緩緩滴落,在昏黃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
一具不知屬于何種生物的巨大肋骨,如猙獰的彎刀,洞穿了公交車的車頭。
幾顆人類的頭骨被“瓖嵌”在他們身下的“網”里,黑洞洞的眼窩,正對著車窗,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新的獵物。
“我的媽呀……”
王胖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那聲劫後余生的慶幸,變成了一聲飽含無限恐懼的淒厲變調。
“這……這他娘的是什麼鬼地方!”
許平升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一處。
在那巢穴的陰影深處,似乎有某種龐然大物,隨著他們的闖入,正從沉睡中,緩緩甦醒。
許平升強壓下喉頭翻涌的酸液與血沫,那股惡心感,遠不止來自五髒六腑的翻騰。
它源自視網膜所捕捉到的,那地獄繪卷般的真實。
那些粘連在公交車殘骸上的“絲網”,哪里是什麼蛛絲!
分明是一根根粗大慘白,不知屬于何種生物的骨骼,被一種琥珀色的,半透明的膠狀物質強行扭曲、編織、黏合在一起,形成這張死亡之網!
無數森白骸骨,有人類的,也有各種扭曲畸形,聞所未聞的怪物遺骸,如同最恐怖的裝飾品,被懸掛其上。
那股濃烈到化不開的腥臭,正是從那些琥珀色膠質中蒸騰而出,混合著腐爛血肉與某種未知化學物質的刺鼻氣味,侵蝕著每一寸空氣。
更讓許平升心髒驟停的,是裂谷兩側那垂直陡峭的岩壁。
那上面,密密麻麻,粘附著一顆顆半透明的,如同巨型膿包腫瘤的可怕卵鞘!
每一個都足有半人高,慘白的鞘壁下,隱約能看到蜷縮的、畸形的黑色陰影。
其中一些卵鞘,甚至在應急燈昏黃光線的映照下,正……微微蠕動!
那是一種生命即將破殼而出的,充滿邪異力量的輕微搏動!
“平……平升哥……”王胖子牙齒打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抬起一根肥碩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岩壁,“那些……那些瘤子……在動……它們在動啊!”
許平升沒有回應,他的大腦在這一刻被極致的冷靜與極致的恐懼撕扯成了兩半。
一半在尖叫著︰快跑!
另一半卻在冰冷地分析︰地面上的巨獸無法抵達這里,這深淵裂谷,是眼下唯一能躲避它們的……隱蔽所。
一個用怪物骨骸築成的隱蔽所。
一個……怪物的產房!
他們從一個屠宰場,掉進了另一個孵化室!
“我們……”王胖子的嘴唇徹底沒了血色,絕望的認知讓他幾乎崩潰,“我們掉進……掉進一個怪物的……老巢里了!”
“不。”許平升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緩緩搖頭,眼神中透出一種比絕望更深邃的死寂。
“這不是老巢。”
“王胖子,你看那些卵。”
“這里是……產房!”
“悉悉索索……”
產房!
這兩個字如同一柄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王胖子的大腦皮層,將他最後一點僥幸徹底粉碎。
“悉悉……索索……沙沙……”
那不是幻覺!
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摩擦聲,從巨巢的每一根骨骼縫隙,從裂谷深處那無盡的黑暗里,驟然響起,並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放大!
那聲音,像是億萬只饑餓的蝗蟲在啃食麥田,又像是無數把鋒利的小刀在刮擦著岩石,尖銳,細碎,帶著一種令人發狂的頻率,直刺耳膜深處。
“平……平升哥……”王胖子的下巴劇烈抖動,牙齒踫撞出咯咯的哀鳴,他那張肥胖的臉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幾乎不成|人形,“你……你听……那是什麼聲音……”
他甚至不敢轉頭,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瞥著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許平升沒有回答,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已經繃緊到了極限,瞳孔死死鎖定著王胖子視線盡頭的黑暗。
那里,有什麼東西出來了!
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