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許平升的世界里徹底凝固。
視野被一抹猩紅徹底侵佔,那是孫劍軍胸口噴涌而出的,灼熱的生命。
那片紅,濺在冰冷的白色霧氣里,像一朵開在雪原上的,絕望的彼岸花。
“聖使”那張斯文的臉,第一次被真正的驚駭所扭曲。
他的狂笑被極寒的冰霜扼殺在喉嚨里,變成了滑稽的咯咯聲。
他試圖抽出那條貫穿了孫劍軍的節肢,卻發現那致命的凶器,連同戰友溫熱的血肉,一同被凍結成了一座死亡的冰雕!
孫劍軍的身體緩緩軟倒,生命最後的余溫被液氮無情吞噬。
但他那只死死壓住閥門的手,卻像與金屬長在了一起,用生命最後的分量,為許平升撬開了一線名為“復仇”的生機!
“孫——劍——軍——!”
許平升喉嚨深處,擠出了一聲不似人類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理智的弦,在那一瞬間,崩然斷裂!
靈魂在燃燒,怒火化作岩漿,沖垮了所有名為疼痛的堤壩!
他放棄了手中鋼斧的一切技巧,放棄了所有名為防御的動作,將自己化作了一枚純粹的,只為毀滅而生的炮彈!
許平升一腳,狠狠踹在“聖使”的胸膛!
“砰——!”
那股蠻橫的力量,將“聖使”連同冰封在他身上的孫劍軍,一同踹飛出去!
孫劍軍的身體在撞擊中斷開,滾落一旁,而“聖使”則如同一塊脆弱的冰塊,重重砸在遠處的牆壁上!
就是現在!
許平升雙腿肌肉炸起,腳下地面寸寸龜裂,整個人如蒼鷹搏兔,沖天而起!
他將全身的重量,所有的憤怒,全部的悲慟,都灌注進了高舉過頂的鋼斧之中!
“給我碎!!!”
“ 嚓——!”
第一斧,不是劈砍,是砸!
鋼斧狠狠砸在“聖使”被凍得僵硬的肩關節上!
那覆蓋著黑紫色甲殼的肢體,如同被鐵錘敲碎的玻璃,瞬間爆裂成漫天冰晶碎屑!
“ 嚓! 嚓! 嚓!”
許平升瘋了!
他手中的鋼斧化作了一片毀滅的殘影,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骨骼與甲殼被野蠻粉碎的恐怖脆響!
他不是在戰斗,他是在行刑!是在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將這個怪物,一寸,一寸,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最後,許平升高高躍起,那雙燃燒著血焰的瞳孔,死死鎖定了“聖使”那顆被冰霜覆蓋的頭顱!
鋼斧帶著決絕的死亡呼嘯,自上而下,狠狠劈落!
“鐺——噗嗤!”
那副象征著斯文敗類的金絲眼鏡,應聲而碎!
緊接著,那顆碩大的頭顱,被斧刃從中間,干脆利落地一分為二!
冰屑,腦漿,混雜著黑紫色的組織液,向兩邊轟然炸開!
“聖使”的無頭殘軀,重重跪倒,而後轟然墜地,徹底化作一堆支離破碎的,凝固的爛肉。
世界,死寂。
許平升扔掉手中滿是豁口的鋼斧,踉蹌著,幾乎是爬著,沖到了孫劍軍的身邊。
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抱起自己唯一的兄弟。
指尖觸踫到的,卻是比液氮還要冰冷,足以將靈魂都凍結的,一片死寂。
沒有勝利。
沒有解脫。
只有無盡的,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的,空洞。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異變陡生!
一陣令人牙酸的“悉悉索索”聲,從那堆被劈碎的“聖使”尸骸中響起。
那被一分為二的頭顱,那碎裂的肢體,非但沒有腐爛,反而從每一個斷口處,瘋狂生長出無數蠕動的,鮮紅的肉芽!
那些肉芽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所有碎塊重新拉扯,包裹,纏繞,融合!
“真是……一份絕佳的養料……”
一道扭曲的,重疊的,完全不屬于人類的詭異聲音,從那團瘋狂蠕動的血肉中,幽幽傳出。
“多謝你的憤怒……幫我……撕碎了這層脆弱的,無用的……‘人皮’!”
話音落下的瞬間!
那只被凍結的螳螂節肢外殼,轟然炸裂!
一只更加猙獰,更加粗壯,完全由虯結的肌肉與慘白骨骼構成的純生物利爪,從中破殼而出!
冰霜之下,並非死亡!
而是……進化!
一座更加恐怖,更加純粹的,殺戮的化身,于絕望之中,誕生了。
許平升呆滯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他的世界,只剩下孫劍軍身上那片凝固的,刺目的猩紅。
那場拼盡一切的復仇,那場燃盡靈魂的宣泄,換來的,是死一樣的寂靜。
不。
不是寂靜。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血肉蠕動的“悉索”聲,如毒蛇爬行,鑽入他的耳膜。
許平升的瞳孔,艱難地轉動。
他的視線,越過兄弟冰冷的尸骸,落向遠處那堆被他親手劈碎的,不成人形的爛肉。
那不是一堆死物。
那是活的!
無數鮮紅如血的肉芽,從每一塊碎裂的組織斷口處瘋狂滋生,像擁有生命的,猩紅色的神經縴維!
它們彼此探索,纏繞,拉扯,以一種違背生命常理的速度,將那些破碎的肢體,撕裂的頭顱,黏稠的內髒……重新縫合,編織,重塑!
剛才那場賭上一切的狂怒行刑,此刻看來,竟像一出滑稽可笑的,孩童鬧劇。
一場……為敵人進化獻上的,血腥祭禮。
“真是……一份無與倫比的養料……”
一個扭曲,重疊,仿佛由無數垂死者哀嚎聲交織而成的聲音,從那團重塑的血肉核心中幽幽傳出。
那聲音不再屬于人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每一個音節都刮擦著許平升瀕臨崩潰的神經。
“多謝你的憤怒,許平升……”
“多謝你的絕望……”
“它們……幫我撕碎了這層名為‘人類’的,脆弱不堪的……皮囊!”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只曾貫穿孫劍軍胸膛,被液氮凍結的螳螂節肢,其表面的黑紫色外殼,轟然炸裂!
一只更加猙獰,更加粗壯,完全由虯結肌肉與慘白骨刺構成的純粹生物兵器,從中悍然破出!
冰霜之下,孕育的並非死亡!
而是……更高等的,獵殺形態!
一個再無半分人類特征的怪物,緩緩直立起身。
它比之前高大了近一倍,像一頭由無數生物最致命部分拼湊而成的,畸形的直立螳螂。
通體覆蓋著流線型的,慘白的骨質甲殼,上面布滿了黑紫色的詭異紋路。
曾經屬于“聖使”的臉,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布滿猩紅復眼的,猙獰的蟲類頭顱。
它僅僅是站在那里,那股純粹為了殺戮而生的恐怖氣壓,就足以將人的理智碾成粉末!
許平升甚至來不及從那地獄般的景象中掙脫,他那因失血和力竭而遲鈍的神經,根本無法捕捉對方的動作!
“咻——!”
一聲撕裂空氣的尖嘯!
新生的“聖使”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快到突破了視覺的極限!
許平升的瞳孔中,只來得及倒映出一道劃破空間的慘白寒芒!
他甚至沒能做出任何格擋的動作!
“鏗鏘——噗嗤!”
胸口那件曾擋下無數子彈的重型護甲,如同一張薄紙,被那無堅不摧的骨刃輕易撕裂!
火星迸濺!
緊接著,是血肉被蠻橫刨開的,令人作嘔的聲音!
一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從他的左肩,一直斜劈到右側肋骨!
鮮血,如決堤般噴涌而出!
許平升被那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轟飛,像個破麻袋一樣狼狽翻滾,重重砸在實驗室的牆壁上。
他引以為傲的力量,他燃燒生命的怒火,他搏命換來的速度……
在眼前這頭純粹的怪物面前,顯得如此孱弱,如此可笑。
他掙扎著抬起頭,透過被鮮血模糊的視線,看到那怪物正用它那可怖的復眼,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自己胸前的傷口。
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憤怒或狂熱。
只剩下一種高等掠食者,看待盤中餐的,冰冷的……戲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