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寧怎麼也想不到魏王會開溜,之前說了那麼一大通話,他沒想起來家中有事,等到對不出下聯的時候就想起家里有事了?擺明是找的借口開溜。
太不要臉了!
當然,說真生氣也沒有真的生氣,就是一開始覺得魏王這人豪邁大氣,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在後花園這里郁結了一陣,公主李淑找了過來,表情有些急匆匆的。
“劉長寧,可見過…魏王?”李淑走過來問道。
“魏王已經走了。”劉長寧苦笑了笑,還是耍賴走的。
“走了?”李淑一驚,“你可有開罪他?”
“公主,他是大王,我怎敢開罪?”劉長寧說道,甚至對方耍賴,他也毫無辦法,而且下次見面的時候還不能說出來,不然就是讓魏王下不來台,後果難料。
李淑听他這麼說,臉上神情就放松了︰“那你們說了什麼?”
“公主,我說的話,可能有些大逆不道。”劉長寧想了想,決定把兩人的對話告訴她,同時讓她分析一下,自己有沒有危險。
李淑一听,心中一顫︰“你說了什麼?”大逆不道?那可是……
“是魏王先問我的。”劉長寧道。
“問了你什麼?”李淑急急問道,真想鑽進他的肚子里,看看他都說了什麼。
“魏王說有一個困擾了他許久的問題,說他膝下有兩個兒子,長子自小封為世子……”隨著劉長寧的口述,李淑臉色變了數變,最終恢復平靜,安靜地听他說下去。
“……魏王說他一碗水端平,為什麼那麼多人說他錯了,還質問我到底有什麼錯?”
“你怎麼回的?”李淑又膽戰心驚了起來。
劉長寧道︰“我自然說的是大王沒錯,然後就給魏王殿下講了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李淑隱約意識到,接下來估計就是“大逆不道”的話了。
“一個關于唐朝的故事……”劉長寧便又把李世民、李承乾和李泰父子三人的故事說了一遍。
李淑听後臉色都白了,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劉長寧,你、你怎的如此大膽,這可是影射當今陛下。”
“公主,我可沒有影射,講的故事也是真的。”劉長寧苦笑了笑。
“先不說這些,魏王听後是如何說的。”李淑心亂如麻,一會擔心這個,一陣又擔心那個。
“魏王問我有幾個腦袋。”劉長寧又想到了魏王說話時的森然,見公主一臉擔心,又繼續道,“不過放心,魏王最終沒舍得砍了我,他讓我想個兩全之策,我告訴他兩害相權從其輕,然後他似乎有了決斷,我再問,魏王就感慨說暫且維持現狀,怕突然收回對次子的賞賜,容易讓他寒心……”
“如此說來,魏王並未怪罪于你?”李淑听後,重重松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意。
“沒有,魏王肚量大,怎麼會怪罪我這個小小的八品給事郎?說早幾年我要敢這麼說,死後還要被戮尸,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跟我計較。”
“不錯,魏王肚量大,不過劉長寧,你的膽子也不小,竟然敢說出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話。”李淑完全輕松下來,也敢跟他說笑了。
“我見魏王豪邁大氣,也不像是會因言罪人,所以就說了出來。”劉長寧說道。
“不錯,魏王確實不會因言罪人,劉長寧,你立大功了。”李淑很高興,那麼多人勸而不得的事情,竟然被劉長寧做到了。
“大功?”劉長寧覺得有些不合適,不就是一個宗正親王嗎,又不是皇帝。
“魏王世子以後就不必每日都擔心被兄弟奪了位置,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劉長寧,你阻止了一場禍事,還不是大功一件嗎?”李淑哈哈一笑,劉長寧這一次確實是立大功了,功大莫焉。
“我只是講了一個故事而已。”劉長寧表示謙虛,見公主這麼高興,他也有些被感染了。
“對了,你說的唐朝,可是《西游記》里的那個東土大唐?”李淑後知後覺,此時終于反應了過來。
劉長寧沒想到她竟然能把兩者聯系起來,點點頭︰“對。”
“那唐玄奘真是那位被太子造反了的唐皇的御弟?”李淑瞪大了眼楮。
“嗯。”
“唐朝真的有孫悟空嗎?”
“公主,那是伶戲,做不得準的。”劉長寧搖頭。
“好吧,那看來天庭也是假的了。”李淑有些遺憾,她其實也漸漸回過味來,看的《西游記》和《新白娘子傳奇》里面的神仙和妖怪,都是假的。
劉長寧這時想起一事,道︰“公主,還有一事與你說。”
李淑聞言心中一跳,以為他還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劉長寧,你可莫要嚇我。”
劉長寧道︰“是我跟魏王告了狀,告的是齊王。”
“什麼?”李淑哭笑不得,想到了昨日見過的二皇兄,“你告齊王什麼?”
“我說齊王與你有嫌隙,強行將王嫣然鎖回京來……”劉長寧又把這事簡單說了一遍。
李淑听後,臉色也是一松︰“劉長寧,下次無論你說甚麼,能與我先商議一下嗎?”說著又咬了咬牙,“魏王是如何說的?”
“魏王說他今日心情好,就給我這個面子,說齊王那邊,他會發話,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劉長寧道。
李淑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魏王他……真是如此說的?”
“真是如此說的。”劉長寧確定道。
“好,好啊,王嫣然只要一到京,二皇兄必定不敢留難,定會第一時間送到我府上來。”李淑對此有些歡欣雀躍。
“公主不怪我自作主張?”劉長寧問道,“其實你已經請求過太子殿下,我如此做有些多余了,還可能讓公主徹底與齊王交惡。”
“我並不怕交惡。”李淑搖了搖頭,“能救下王嫣然,就是與二皇兄交惡又如何,怕的是交惡了還救不下王嫣然。”
“太子殿下去與齊王說也無用嗎?”劉長寧問道。
“太子兄長哪怕說了,二皇兄也會在可與不可之間,變數極大。”李淑搖了搖頭,她其實只是盡人事,看天意,太子兄長的話至少可以讓二皇兄有所忌憚。
“那魏王發話就有用嗎?”劉長寧有些擔心,齊王連太子都不放在眼里,會忌憚一個宗王嗎?
“魏王……他不同,他畢竟是宗正,二皇兄也要听他的,若是不听,魏王大可以告到父皇那里……”李淑說話有些斷斷續續。
“那看來還是魏王厲害,我果然沒有告錯。”劉長寧也放了心,看公主放松的態度,顯然魏王真的能做到太子做不到的事。
李淑點點頭︰“對了,你給魏王吟的詩呢?再吟一遍我听听。”
劉長寧自然不會藏著︰“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取響花。”
“不錯,是一首好詩,不過在放榜之時考中進士後吟最得宜了。”李淑立即察覺到這首詩用在何處最佳。
劉長寧吃驚地看了看她,這本來就是孟郊的《登科後》,描述他考中功名之後的得意狀態的。
……
卻說魏王出了公主府,門口就停著一輛馬車,周遭還有不少錦衣騎士護衛。
他隨手叫過來一個人,在他耳邊低語了數句,那人听後,立即駕馬離開了。
稍晚些時候,駕馬離開的騎士來到了齊王府……
齊王正在大宴賓客,今日又有不少有學之士登府而來,他的文學館又可以擴招一批人才了。
齊王坐在上首,兩排都是少年得志的文士,有今年高中的進士,也有聲名遠播的才子,只等明年登科了。
其中,以今年的探花郎姜白為最,他的科名是最高的,狀元和榜眼未至,齊王也派人去請了,可惜狀元和榜眼竟然推脫掉了,多少讓他有些惱怒。
但是探花郎不請自來,算是給了他一個安慰。
探花郎還帶了一個叫羅清的人來,據聞是魏州羅氏的子弟,雖然羅氏早已經落敗下去了,但在前朝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族,也算有些底蘊,齊王是來者不拒,只要聲勢浩大,他早晚有一日會得償所願,而這些皆是他的潛邸之臣。
“來,干了這一杯,飲勝!”
“飲勝!”
隨著齊王高舉金杯,在坐的文士也一一舉了起來,一個個滿臉潮紅,興奮不已。
尤其是羅清,能結識齊王,簡直是他莫大的榮耀。
羅家落敗,他是最不甘心的,所以來到京城,就削尖了腦袋鑽營,總算讓他攀附到了今年的新科探花郎姜白,在他的有意討好之下,又贈送了價值數千緡的見面禮,姜白頓時將他引為知己。
先是陪他去了星樓,之後又帶他來見齊王,羅清高興得都快忘乎所以了,感覺那數千緡送的見面禮實在太劃算了。
“不日星樓就要舉行魁首評比,在座的諸位文士,可有心儀之人,到時寡人吩咐下去,叫她們來陪酒,哈哈。”齊王確實有這個能耐,雖說星樓自負盈虧,不是他這個齊王的買賣,但只要他發話了,誰敢不從?
去歲的王嫣然不過是因為有玉成公主護著,若是走得再慢上一步,早就是他府中的姬妾之一了。
“謝齊王,敬殿下!”
在坐的文士轟然叫好,他們身為名士,或是今科得中的進士,也不是事事順心的,星樓里的那些娘子有些也對他們不屑一顧,若是有齊王發話叫來陪酒,那是求之不得。
“哈哈,飲勝!”齊王又滿飲了一杯,他酒量很大,根本不擔心會喝醉。
“飲勝!”
“大王,小人可否也選一人來陪酒?”羅清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一下子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
“哦,是羅清啊,如今你已經身在王府,就是寡人王府的人,你說,要什麼人作陪,寡人定然不吝賜賞。”齊王哈哈一笑,他就是要千金買馬骨,讓人看看,他齊王對一個小小的落敗之家也這般看重,那些大家世族,還不快快到寡人的鼎里來?
“是一個叫許青姿的娘子。”羅清說道。
“許青姿?”齊王想了想,沒听說過這個名字,于是點頭道,“好,羅清你放心,屆時寡人就叫她來陪你,哈哈。”
“多謝齊王殿下。”羅清立即敬謝,眼中閃過一抹恨意,當日你許青姿為了一個小小的草芥而不把他放在眼里,看來日我貴為齊王賓客,如何把當日的那份羞辱一一償還與你!
“哈哈,來,飲勝!”齊王又是大笑,整個王府都充斥著一種紙醉金迷。
直到王府長史求見。
“何事?”齊王端坐在上首,對于長史也僅僅是擺了擺手。
長史不敢怠慢,走到他身邊,附耳說了一句。
齊王臉色一變,看了看在座的文士,道︰“諸位少待,寡人去去就來。”
“大王請自便。”一眾文士自然拱手歡送。
齊王出了待客的大廳,來到旁邊的書房,房門早有人在等著了。
“見過齊王殿下。”來人僅僅是彎了彎腰,並沒有拜倒。
齊王卻不敢怠慢︰“請說。”
“……”來人便說了數句,最後道,“齊王殿下,好自為之。”
齊王听得臉色大變,先是面色一慘,繼而發白,臉上變了又變,最後回過神來,對著來人拱了拱手,將他送了門外。
“少府。”等人走了,他叫過了一旁的長史。
“殿下。”長史應聲,他早等待一旁,等著齊王吩咐了。
“去,派人去截住王嫣然,只要進了取響,不必送來王府,立即送往玉成公主府,听明白了沒有?”齊王咬著牙齒吩咐道,臉上的表情誰都看得出他的心情有多壞。
“諾。”長史不敢怠慢,當即下去吩咐了。
齊王抬頭看了看天,最後喃喃道︰“真是寡人的好三妹啊,竟然為了一個小小的伶人而告到了……哼,且看來日如何!”說完,他重新換上了一副笑臉,回到旁邊的會客大廳里,繼續與一眾文人詩歌唱和,不醉無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