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多的時候，演武場的電子鐘表準確播報時間。秦守蹲在兵器架前給九節鞭上油，金屬鏈節在晨光中泛著古銅色光澤。正值壯年的的父親秦書正在石鎖區舉鐵，黑色背心下的肌肉線條分明，腕間的九節鞭鱗片隨著動作輕晃，那是秦守專門又重新為他鑄造的兵刃。
"守哥，早！"扎著雙馬尾的小丫頭秦霜抱著軟墊跑過，運動褲口袋露出半本《八極拳譜》影印本。秦守側身讓過，目光落在她膝蓋上的護具——那是羅氏骨傷科特制的艾草護膝，隱約能聞到淡淡藥香。
"發什麼呆呢？"羅穎穎抱著一疊拳譜走來，白色運動服外套拉鏈未拉，露出鎖骨處的羅盤紋身。她將拳譜遞給秦守，指尖觸到他虎口處的老繭︰"我爸說，今天要教弟子們用羅輔助練習八極拳勁走向。"
演武場中央，秦書已讓弟子們列成三排。他甩動九節鞭擊向石墩，鞭梢擦著石面發出銳響，驚起幾只麻雀。"看好了，"他指著石墩上的細微裂紋，"明勁是硬踫硬，暗勁要順著紋路走。"說著他示意羅建上前，後者轉動手中的鎏金羅盤——那是羅家嫡傳的器具，盤面刻著十二地支與八卦方位。
"當羅盤指針顫動時，"羅建將羅盤貼近一名弟子後背，"說明勁力已透入五髒。"話未說完，東側圍牆外傳來汽車鳴笛聲。秦守手腕一抖，九節鞭如靈蛇般纏上旁邊的楊樹，三兩下翻上牆頭——只見一輛貼著"嶗山礦泉水"廣告的面包車停在路邊，司機正探出頭朝里張望。
"又是來談贊助的。"羅穎穎皺眉翻看手機里的未接來電，"上周剛拒絕了運動飲料品牌，現在礦泉水又盯上咱們。"秦書走過來，用毛巾擦著手︰"武校要生存，贊助可以談，但不能丟了規矩。"他轉頭看向弟子們︰"繼續練，別被外物分心！"
中午12點，鎮岳武校後的藥廬飄出草藥香。秦霜正在灶台前煎藥，二十歲的她系著藍布圍裙，面前擺著電子秤與搗藥罐。遠處傳來羅穎穎指導弟子辨認草藥的聲音，混著石磨碾藥的沙沙聲。
"霜姐，這株草的葉子怎麼是紫的？"小師妹舉著一株植物跑來，葉片上沾著新鮮泥土。秦霜接過細看，指尖捻動葉片︰"紫背天葵，外傷用的。"她指了指窗台上的玻璃罐，"曬干後和艾草混在一起，泡藥酒治跌打損傷。"
"小心火！"羅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里提著個保溫桶，"你堂哥熬的四物湯，趁熱喝。"秦霜慌忙關火，接過保溫桶時，目光落在羅建腕間的羅盤銀表上——那是羅氏祖傳的物件，表盤上的八卦紋路與真羅盤無異。
藥廬另一頭，羅穎穎正教弟子用羅盤辨別藥草屬性。"白術喜陽，羅盤指針朝離位偏三度。"她轉動羅盤，銅制指針在陽光下輕輕顫動，"熟地滋陰，指針會向坎位偏五度。"弟子們湊過來看，有人拿出手機拍照記錄。
忽然，院子里傳來金屬踫撞聲。秦驍騎著山地車沖進來，九節鞭纏在車把上，車筐里晃著個油紙包︰"哥！鎮上新來的糖糕攤，跟咱小時候吃的一個味兒！"秦守接過糖糕咬了一口，甜香混著陳皮味在舌尖散開，恍惚間想起爺爺帶他趕早市的清晨。
"少吃甜食，小心長出來贅肉！"秦書不知何時走進來，手里拎著兩袋中藥材，"去把這幾味藥曬了，下午要配外傷散。"秦驍吐了吐舌頭，拎著藥袋跑向曬藥坪，九節鞭尾端的鱗片叮當作響。
下午六點多，演武場響起收工的鼓聲。弟子們三三兩兩散去，有人去食堂打飯，有人圍在公告欄前看明日課程表。秦守靠在老楊樹上，看著父親與羅建在石桌上下象棋——棋盤是用青磚刻的八卦圖，棋子則是兩人自制的九節鞭與羅盤造型。
"在想什麼？"羅穎穎遞來一塊綠豆糕，包裝紙印著鎮岳武校的新式校徽。秦守接過咬了一口，清涼的薄荷味里混著蜂蜜香，是秦霜的手藝。他抬眼望向石桌，兩位長輩正為一步棋爭論不休，羅建的羅盤銀表在夕陽下泛著微光，秦書的九節鞭銀飾蹭過棋盤邊緣。
"他們還是以前的生活方式。"秦守輕笑，指腹摩挲著九節鞭尾端的銅環，"我爸總說羅叔下棋愛使詐，可每次輸的都是他。"羅穎穎望向父親，後者正趁秦書不注意挪動了一枚"炮"︰"我爸說，下棋如推手，要學會以柔克剛。"
暮色漸濃時，藥廬里亮起暖黃的燈。秦霜正在給小丫頭秦霜換藥，醫用酒精混著艾草的氣息彌漫開來。"傷口愈合得不錯。"她揭開紗布，露出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敷三天羅氏生肌散，就能拆線了。"小丫頭點頭，目光落在牆上的老照片上——那是年輕時的秦書與羅建在全國武術大賽上的合影。
"霜姐，秦叔和羅叔真的跟暗河的人多年廝殺？"少女的眼楮亮晶晶的。秦霜笑著搖頭︰"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打听。"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秦驍的喊聲︰"開飯啦！今天有糖醋排骨！"
食堂里，白熾燈將四張長桌照得透亮。秦書坐在主位上，給每個弟子的碗里添湯，羅建則在分發饅頭，羅盤銀表在袖口里若隱若現。秦驍邊啃排骨邊講鎮上的新鮮事，惹得小師妹們笑個不停。秦守咬著饅頭，听著父親與羅建談論下個月的武館交流賽，忽然覺得這樣的時光格外珍貴。
夜風帶來春草的氣息，混著遠處夜市的喧鬧。演武場上，兵器架的影子被月光拉長，九節鞭與羅盤在牆上投下交錯的剪影。秦守站在屋檐下，望著滿天星斗，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話︰"武人這輩子，守住的不是兵器，是一口氣。"
隔壁傳來羅穎穎的腳步聲，她抱著一疊洗好的練功服走過，發間還沾著草藥香。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平靜的力量——那是歷經暗河伏擊、武校重建後沉澱下的從容，是對傳承二字最樸素的堅守。
此刻，春山在夜色中靜默，新雨正在雲層里醞釀。而在鎮岳武校的青磚灰瓦下，兩代人的拳風與藥香交織成網，織就這喧囂世間一處溫柔的庇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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