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儒趕緊把倆手擺得跟撥浪鼓似的︰“夠了夠了,
謝了劉師傅!多了吃不完純屬糟踐東西!”
說著麻利地遞過三兩糧票和一毛二分錢,端起鋁制飯盒就往旁邊挪。
吳程兵緊跟著湊上前,嗓門亮堂︰“劉師傅,來份紅燒肉,
再整碗土豆炖茄子,來倆窩頭!”
劉嵐手上舀著菜,臉上笑盈盈的︰“紅燒肉一毛二,
土豆炖茄子四分,窩頭二兩糧票!齊活!”
吳程兵遞過錢票,端著沉甸甸的飯盒就跟在劉清儒身後往角落蹭,
胳膊肘輕輕捅了捅劉清儒的腰眼,擠眉弄眼地打趣︰“可以啊清儒!
劉師傅對你可真夠意思!你小子來食堂的次數不算多,可每次打肉,
你這飯盒里的量,比咱哥幾個都多不少!說吧,是不是有啥貓膩兒?”
劉清儒一點也不慌,咧嘴笑出倆小虎牙︰“您吶,也不想想她姓啥我姓啥!
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子呢,多給點咋了?得 您吶,快找地兒坐吧,
別在這兒堵著道兒,礙著人家打飯!”
說著趕緊端著飯盒往食堂最角落的桌子快步走過去。
兩人剛拉過凳子坐下,正要動筷子,就听見身後有人脆生生地喊︰“鐵柱哥!”
劉清儒猛地回頭一瞧,只見何雨水端著個印著紅雙喜的飯盒,
身邊還跟著個年輕姑娘,正踩著小碎步朝他這邊走。
那姑娘長得可真叫一個俊,柳葉彎眉,杏核大眼,眼睫毛忽閃忽閃跟小扇子似的,
皮膚白得像剛剝殼的雞蛋清,穿一身嶄新的藍色工裝,扎著兩條油光水滑的烏黑麻花辮,
發梢還系著艷紅艷紅的紅頭繩,看著又精神又秀氣,活脫脫從年畫里走出來的大姑娘。
“是雨水呀,你這飯都打好了?”
劉清儒也笑著招呼了一聲,順手把旁邊的空凳子往跟前挪了挪。
“早打好了!我倆剛是坐那邊的,瞅見你了,就跟著過來湊個熱鬧。”
何雨水快步走到桌前,拽了拽身邊姑娘的胳膊介紹道,“給您介紹一下,這是于海棠,
我初中同學,剛進咱軋鋼廠宣傳科當廣播員呢!海棠,這是我鐵柱哥,
叫劉清儒,是咱廠的采購員,我跟你提過的 —— 我們院里那個大哥哥!”
于海棠抿著嘴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聲音柔柔和和的︰
“劉大哥,您好!常听雨水提起您,今天可算見著真人了。”
“你好你好!快坐,坐下說!別站著了!”
劉清儒點頭回應,心里卻有點犯嘀咕 —— 這就是于海棠啊?于麗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長得還真叫一個水靈!在整個軋鋼廠里,這于海棠的模樣也得算拔尖兒的那一撮。
何雨水拉著于海棠在空位上坐下,幾人東扯西聊了幾句廠里的新鮮事,
就都低下頭扒拉起飯來。
食堂里的喧鬧聲、打飯的吆喝聲伴著碗筷踫撞的叮當聲,襯得這桌倒有幾分難得的清靜。
于海棠坐下後,手里握著筷子雖然沒怎麼停過,眼神卻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劉清儒好幾眼。
只見他眉眼周正,鼻梁挺直,下頜線利落分明,模樣本就俊氣,
再加上常年練武練出的挺拔身板,往那兒一坐不說話都透著股子英武勁兒,
跟廠里其他要麼文弱要麼粗獷的小伙子完全不一樣。
尤其是他吃飯的時候安安靜靜不吧唧嘴,看著就規矩懂禮。
怎麼看也不像是何雨水說的,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看著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
幾人正埋頭扒拉著飯,就見打旁邊過道兒里過來幾個穿藍色工裝的小伙子,
胳膊肘上搭著毛巾,手里端著鋁制飯盒,叮叮當當地往這邊走。
為首那主兒不是別人,正是一車間的李建國。
這小子在軋鋼廠里頭也算小有名氣 —— 倒不是說手藝多頂尖,
他是一車間的軋機調整工,技術上雖說還算拿得起來,可為人卻輕浮得很,
整日價就惦記著尋個樂子、逗個悶子,在廠里年輕女工堆里名聲可不怎麼樣。
這李建國最是愛出風頭,但凡廠里有個聯歡會、勞動競賽什麼的,他準是第一個往前沖,
恨不能把胸脯拍得震天響,就為了在眾人跟前露露臉、顯顯能。
平時干活也不安分,隔三差五就找機會偷懶耍滑,
還總愛湊在工友跟前吹噓自己那些 “光輝事跡”,什麼 “上回我調的軋機,
效率比往常高了三成” 之類的,听得人耳朵都起繭子。
這會兒他眼尖,一眼就瞅見了角落里的于海棠,倆眼楮頓時亮得跟燈泡似的,
腳下跟踩了風火輪似的快步湊了過來,臉上的笑堆得能擠出蜜來。
“海棠,你也在這兒用飯呢?”
他湊到桌邊,語氣里的殷勤都快溢出來了,
“晌午我在車間听著您的廣播了,還跟旁邊工友說呢,咱廠這廣播員的嗓子,
那叫一個清亮,比戲樓子里的花旦還好听!”
于海棠眉頭一皺,顯然打心眼兒里不待見他,扒拉了兩口飯,敷衍地 “嗯” 了一聲,
下巴往劉清儒和吳程兵那邊抬了抬︰“我跟劉大哥他們一塊兒吃呢,您沒瞧見?”
李建國卻跟沒長眼力見似的,反而又往桌邊湊了湊,身子幾乎都快探到桌子上了,
瞥了眼劉清儒和吳程兵,又轉向于海棠問︰“這兩位師傅是?”
沒等海棠開口,何雨水先看不下去了,把手里的筷子往飯盒上 “啪” 地一放,
皺著眉說道︰“你丫怎麼這麼沒眼力見啊?沒瞧見我們正吃飯呢麼?
別在這兒礙眼成不成?”
她特意把 “正吃飯呢” 四個字咬得重重的,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 趕緊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可李建國愣是沒听出弦外之音,反而陪著笑沖劉清儒幾人拱了拱手︰
“幾位師傅好,我是一車間的李建國!往後在廠里有啥用得著小弟的地方,
您盡管吱聲,保管給您辦得妥妥帖帖的!”
說著就伸手要去拉旁邊的空凳子,想坐下湊個熱鬧。
劉清儒不動聲色地伸腳勾住凳子腿,往自己這邊挪了挪,
手里的勺子還在飯盒里慢慢攪著,語氣平淡地說︰“不好意思啊小伙子,
這凳子有人了 —— 我們科里還有同事一會兒過來,得商量采購的事兒,沒多余位置了。”
李建國的手僵在半空中,臉上的笑也跟霜打了似的,一下子就垮了,
只好訕訕地撓了撓頭︰“那、那行,您幾位先忙,先忙!海棠,我待會兒再來找您嘮嘮!”
說完,才不情不願地磨磨蹭蹭走了,走的時候還一個勁兒地回頭瞅于海棠。
看著他那沒皮沒臉的背影,何雨水撇了撇嘴,拿起筷子戳了戳飯盒里的菜︰
“這丫平時不是挺能哏嗎?嘴皮子耍得比誰都溜,怎麼一見著海棠,
就跟丟了魂兒似的?真不害臊!”
于海棠嘆了口氣,把飯盒往跟前拉了拉,沒精打采地說︰“別提了,
這人天天擱食堂門口堵我,非說要請我去吃胡同口的炒肝兒,煩都煩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