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月亮門吹出來的風,跟把刀子似的刮著人臉。
許大茂推著自行車,氣沖沖地往後院里扎,
他剛到西廂房門口,把裝著兩只雞的雞籠子往地上一放。
“ 當” 一聲就把自行車給支在了牆根兒。
“ 噠” 鎖上車鎖,拎起雞籠子他推門就往自家屋里闖。
婁曉娥正坐在炕沿兒上納鞋底,見他這副急赤白臉的模樣,手里的錐子停在半空。
她一手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眉頭輕輕蹙著,語氣聲帶著不緊不慢的問
“這是咋了?進門兒就帶股子火氣兒,誰又招著你了?”
許大茂 “咚” 一聲把雞籠子往地上一墩,
竹條踫撞的脆響嚇得婁曉娥眼皮子都抖了幾下。
他搓著凍得發僵的手,指節都紅透了,往炕邊兒一坐就直喘粗氣,胸口起伏得厲害
“還能有誰?就院兒里那幾個唄!先是閆埠貴那個老摳門,跟餓狼似的盯著我這雞,
繞著彎兒想佔便宜,又是要雞毛又是想搭把手殺雞,我瞅他那眼神兒,
是把這雞兒惦記到骨頭縫兒里了!”
他頓了頓,猛地想起傻柱,火氣 “噌” 地又躥上來,嗓門兒也拔高了半截
“還有那傻柱!我剛進中院就被他堵著,陰陽怪氣地說我這雞是用公家影片兒換的 ——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天天擱食堂里琢磨著往家帶東西,還好意思說旁人?”
婁曉娥听著,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剛倒了熱水,冒著白氣遞過去
“行了行了,跟他們置氣犯不上。”
她瞥了眼地上的雞籠子,那蘆花雞正撲騰著翅膀,“這雞瞅著倒挺精神,鄉下帶的?”
“可不是嘛!”
許大茂喝了口熱水,喉結動了動,臉色緩了些,
“昨兒去順義放映,凍得我差點沒回來,風刮得跟刺人的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鑽。
公社書記瞅著我辛苦,特意給弄的,說是給我補補身子骨兒。”
他說著,嘴角撇出幾分得意,“這雞兒起碼三斤多,夠咱倆過年吃兩頓的了。”
婁曉娥笑了笑,又打量兩眼籠子里的雞
“那可得好好養幾日,別還沒等過年,好好的雞瘦成個雞架子。”
她話鋒一轉,手輕輕搭在肚子上,
“不過你也少跟院兒里人吵吵,尤其是傻柱,針尖對麥芒的,有啥意思?
我這兒懷著孕呢,就想清靜點兒。”
許大茂 “哼” 了一聲,鼻子里噴出股白氣
“他不惹我我能跟他吵?也就是看你懷著孕,不然我非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他說著站起身,拍了拍棉襖上的土,
“得,不跟你說這些喪氣事兒了,我去把雞拾掇拾掇,找個地兒圈起來,別回頭跑了。”
婁曉娥點點頭沒搭話,手里的錐子又開始穿線。
許大茂拎起雞籠子往外走,剛到門口又回頭,聲音軟了些
“你也別老坐著,多活動活動,對身子骨兒好。”
婁曉娥微笑著應了,看著他出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拿起鞋底繼續納。
門外傳來許大茂找繩子的吆喝聲,混著雞偶爾 “咯咯” 的撲騰聲,倒添了幾分煙火氣。
這邊閆埠貴一邁進自家屋門檻,
就把凍得通紅的手從棉襖袖子里使勁拽出來,又往耳朵上捂了捂。
他跺著腳往煤爐子跟前湊了湊,哈著白氣搓著手,
對著正在爐子跟前忙活的楊瑞華就開了腔
“我說瑞華,你是沒瞧見剛才那出!許大茂那小子,從鄉下回來,
車把上還帶著泥點子呢,手里頭拎著個竹籠子,里面倆蘆花雞,
肥得跟小肥豬崽似的,估摸著得有三斤往上!”
楊瑞華聞言直起腰,圍裙上沾著不少煤灰,手里還攥著鍋鏟
“喲,他又撈著好處了?這放映員的活兒是真不賴鎭!跑趟鄉下就能弄回兩只雞來。”
“可不是嘛!”
閆埠貴往炕沿上一坐,倆眼珠兒滴溜轉,
“我瞧見他進院兒,趕緊湊上去搭話,想勻根雞毛給丫頭扎毽子,你猜怎著?
那小子鬼精著呢,把籠子往後腰挪了又挪,還說啥雞是公社書記給的 ——
我瞅著那雞油光水滑的,不定是咋弄來的呢!”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又往前湊了湊“他自行車後座兒上呀,
還有個鼓鼓囊囊的包裹,說是廠里年終獎發的麻線,還說有兩尺布票兒呢!”
“喲,那他這趟撈不少呢?”
楊瑞華倒了一茶缸子熱水遞過去,缸子沿還帶著點黑灰。
“這還用說?”
閆埠貴接過茶缸子,雙手捧著暖著,咂著嘴,
“後來傻柱恰好出來了,倆人一拌嘴,許大茂手一松,籠子 “ 當” 掉地上,
一只雞直接撲稜出來,奔我這兒就跑。我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本想著能訛他個雞腿兒,
結果那小子急了,一把就搶了過去就走,那小氣勁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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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瑞華坐到煤爐子邊上,撥了撥爐子里的煤塊“那他也太不會做人了。”
“還是說呢!”
閆埠貴喝了口熱水,哈著白氣,眼楮眯成條縫,“咱這院兒里,就沒個會做人的後生。”
“那你跟他要雞毛的事兒,他應了?”
“口頭上算是應了。”
閆埠貴搓著手,眼神里閃著光,“那兩只雞是正經蘆花雞,尾巴上的雞毛,
扎成毽子絕對結實。供銷社賣的那些帶梗子的,哪兒能有這個好使?再說我幫他抓雞,
手上差點被撓出血,他不給雞腿兒,還能連根雞毛也舍不得?”
“那可說不定。” 楊瑞華嘆了口氣,“許大茂那性子,精著呢。”
“這可由不得他。”
閆埠貴冷哼一聲,倆眼珠子又轉了轉,聲音壓得低了些,
“不過話說回來,那雞是真肥,要是能弄塊兒肉回來,
咱再加點山藥蛋子、白菜啥的,準能炖出一鍋好的。”
楊瑞華吧嗒了兩下嘴,沒再說話,低頭往爐子里添了塊煤,
火苗 “騰” 地躥了躥,映得倆人臉上暖烘烘的。
楊瑞華瞅著閆埠貴膝蓋上磨破的地方,眉頭皺成個疙瘩
“你說你也真是的,為了根雞毛你非往前湊。剛才抓雞的時候沒摔著吧?
你那棉褲膝蓋都磨出白印子了,再摔一跤,開春可咋穿呀?”
“嗨,摔啥呀!”閆埠貴擺了擺手,眼鏡片上蒙了層哈氣,
“我撲過去的那會兒,特意用胳膊肘先著的地,雞翅膀攥得死死的,壓根兒就沒摔著我。
再說了,雞毛咋了?這過日子不就得算計著來嗎?一根雞毛能扎個毽子,
一口雞湯能暖半天兒身子骨,積少成多,日子才能過起來不是?”
“哎呀,可惜了呀!”
他拍了拍大腿繼續道,“那兩只蘆花雞是真夠分量,要是能弄回來個一只半只的,
咱家少說也能沾他個十天半拉月的葷腥味兒。”
“行了,別惦記了。”楊瑞華擦了一把嘴角道,“說的人嘴兒里全都是哈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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