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幼雪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溫柔無比,下一刻,她卻是上前一步,在這嘩嘩的風雨中埋入了他的懷中。
“忍不住就不要忍了”
她微微閉上眼楮,唇角勾勒出一個無比柔美的微笑。
肖遙的身軀頓時顫抖不已,他似乎在竭力壓抑著哭聲,在白幼雪的耳旁,夾雜的風刮起落葉的聲音,更顯的悲戚。
“我真的沒哭”
他嘴硬的說道,若不是還有雨水沾在他的臉上,或許他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之前還如此死寂的他會被白幼雪短短幾句話給調動成這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淚,為什麼這短短一百天的時間內,他哭泣的次數竟比梁泠死後的三年還要更多。
到底是為什麼,他也不想去想了,也不願意去想了,此刻,他只想靜靜的擁抱住懷中的女孩,不去想那些令人煩雜的亂事。
他像是貪戀般在她的發絲間盡情的吸氣,像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在懷抱著身邊唯一能夠陪伴他的人。
那是他的珍寶。
“我不想再管了我只想抱著你一輩子都抱著你”
肖遙帶著一絲吶喊的意味,在白幼雪的耳旁不斷的抽噎。
他好想丟掉心中的愧疚,丟掉自己懦弱,丟掉自己的惶恐,去盡情的擁抱這個深藏在自己心中最里面的女孩。
可是在僅剩的理智中,他卻還是留藏著一絲清醒,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了,一個害了她媽媽的人,一個臨陣脫逃的人,又有什麼資格,站在她的身邊呢?
他已經不配了。
是啊
不配了
“肖遙。”
滿帶柔情的聲音響起,白幼雪的手輕撫著肖遙的胸膛。
“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肖遙的眼前好似有一陣非常劇烈的恍惚,好像在以前的時候,白幼雪就經常跟他說這句話,自己也是這般回答,而在這之後,無論是什麼苦難,仿佛都不值一提。
“我的身邊只有你了。”
“你不是發過誓嗎?”
“你說過的,你要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永遠都不離開,永遠保護我的,可是你現在到底是在干什麼呢?”
“你為什麼將我一個人丟在了醫院,為什麼又一個人孤零零的來到了這風雨相交的墓園,為什麼又要一個人像個孤獨的幽魂一般在這墓園里找不到一個所歸之處呢?”
“肖遙啊”
“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肖遙”
像是來自風雨的輕呼,白幼雪又帶上了獨屬于她的悲憫,在這墓園的呼啦呼啦的風中,似乎要飄散到每一個角落。
肖遙心中思緒萬千,他很想將自己心中的一切都告訴她,將自己的愧疚,將自己無能的懦弱,將自己深藏在心中的惶恐,所有的所有通通都告訴她。
可是
在這肆意的風雨中,無數的千言萬語,最終竟只是化作了一聲輕飄飄的
“對不起。”
白幼雪閉上了自己那雙粉紅色的眼眸,雨水滑落在她的嘴唇上,微微的有些泛白。
當她再次睜開眼,眼中已滿是堅定,甚至還夾帶著一絲賭徒的瘋狂。
她將手伸入口袋,緩緩拿出了一張被雨水泡的發白的紙張。
下一刻,她猛地推開了肖遙,一個趔趄,竟是直接滑倒在地。
他怔怔的看著白幼雪,像是個無助的孩子。
但就在下一個瞬間,眸光流轉間,他的目光卻是陡然被她手中的紙張給吸引。
紙張似乎有些泛黃,滿是褶皺,似乎被深藏已久。
“這這是”
他顫抖著嘴唇開口,似乎是難以置信。
“肖遙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白幼雪面容清冷,她在肖遙的面前,將那張滿是褶皺的紙張緩緩打開,直至上面被雨水沾濕的有些模糊的字跡完全暴露在肖遙的面前。
“呃”
像是被揪住了心髒,肖遙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抹刺目的猩紅,梁泠就像是那一朵嬌艷的花,伴隨著刺目的血光淒然而落。
“那那是梁泠的病例單是肖善生親自判定了她的死亡啊!”
他痛苦的出聲,他本來應該放下,但當一天之內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如此多的刺激之下,他又怎能忍住?
那張死亡判別書,就像是一根利劍一般插在自己的心口,無時無刻都給自己帶來這深入骨髓的疼痛。
白幼雪猛然上前一步,將那張沾濕的紙張重重的砸在肖遙的臉上。
她似乎也是在嘶吼著,在這風雨交加的夜里聲嘶力竭
“錯了!你錯了!”
“這不是梁泠的病例單,這分明就是你一直深藏著的懦弱!”
“這是你的恐懼,你被你藏起來的,心中的井啊!”
“這才是你的惶恐啊!”
她怒吼著,想要用自己的聲音驅散肖遙心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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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埋頭重錘,肖遙狼狽的攥著那張早已經脆弱不堪的病例單,在雨夜的墓園中,他的痛訴和哀嚎響徹了整片的黑暗。
白幼雪被雨水打濕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悲慟,她不想這樣,但是這決絕的方式,已經是最快最好的方式了。
“快說啊!”
“肖遙!你快點說出來啊!”
“肖遙!”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你快點說出來啊!肖遙!”
她在風雨中呼喊著,她徑自彎下了身子,扶著肖遙抖動的肩膀,面對面的呼喊著。
心中像是被撕裂,好似這場大雨堵住了他的呼吸道,他劇烈的呼吸著,像是到達了一個臨界點,等待著最後的爆發。
“砰——”
那是玉佩跌落的聲音,那是白幼雪一直戴在頸上的玉佩,那是陳知韞送給她的玉佩。
肖遙陡然清醒,掩面而泣,雨水夾雜著淚水,不停的從他的指縫中流淌。
聲音順著墓園刮起的風,隨風而去。
“那年,我才十五歲。”
“我才初三,上學期才剛剛結束,老師們還在叫我們好好復習,要備戰中考。”
“我和梁泠憧憬著未來,說是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學校。”
“她很厲害,我從未見過如此完美的女孩。”
“她也很漂亮,從初中開始,在那個青春懵懂的年紀,她就已經成了學校里的校花。”
“我常常暗自問自己,我肖遙,這樣一個除了籃球之外沒有任何優點的普通人,憑什麼能夠遇見這樣的女孩。”
“我去問她了,我真的問她了,那是一個對青春的向往。”
“她說,肖遙其實真的很厲害,只是,他們都沒有發現而已。”
“那般如夢似幻的青春,那一句句只存在于記憶中的誓言,仿佛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我梁泠這兩個字。”
“可是自從那一個寒假過後,一切都變了。”
“梁泠的父親從小就不喜歡她,可是我無論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將梁泠看的如此之輕。”
“每年的春節都是我跟梁泠分別的時候,她要跟著媽媽回老家過年,而在這邊就只剩著華哥和梁建。”
“雖然我依舊有華哥為伴,但心中卻無時無刻的等待著梁泠的歸來。”
“直到那一天下午,我跟梁泠說,每年都只有我和華哥一起放煙花,總覺得有些清冷。”
“她說,那我就不跟媽媽一起回去了,我留下來,陪著你們一起放煙花好了。”
“可若是她跟著媽媽一起回去,有著媽媽一起照顧她”
“或許那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很可笑的鬧劇,跟玩兒似得,我常常會恍惚的覺得那只是一場荒唐的鬧劇,我回到家的時候,那個滿臉溫柔的少女應該在家里等著我的,而不是”
“只有冷冷的墳墓能夠證明過她曾經來過這個世界上”
“我從來不知道梁泠會患了病,她總是這樣,在我難過的時候安慰我,卻不曾跟我說過她自己是否安好”
“她就這麼暈倒了,她曾經告訴過梁建自己身體不舒服,但是梁建卻只是給她開了兩幅胃藥”
“他真的真的啊啊啊啊為什麼啊”
“那明明是他的女孩,那麼優秀的女兒為什麼啊”
“直到她暈倒在房間里,他都仍舊不知”
“或許是蒼天無言,華哥在那個寒假去打工了,他知道自己學習沒有實力,所以就只能更加勤快一些了可是”
“等到他下班回了家,她已經已經不知道昏迷多久了而那個時候,梁建居然還在跟人討論著香港賽馬。”
“呵呵呵啊呵呵呵”
“可是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憎恨他呢?”
“我也同樣是罪人啊,若不是我想要梁泠一同留下來,她又怎麼可能得不到哪怕多那麼一絲的關心呢?”
“要是我能求得肖善生的幫助,以他的醫術,是不是她也能成功的活下來呢?”
“我聲嘶力竭的呼喊著肖善生,可是我卻什麼都做不到”
“我多想那個被送入醫院的人是我,我多想替她一同去死,我多想”
“這只是一個一觸即踫的泡沫,只是我的一場噩夢啊”
“當肖善生親手在那張病例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親口告訴我梁泠的死訊”
“那是我人生的光”
“沒了呵呵呵沒了”
“直到現在才直到你媽媽發生了和梁泠一樣的事情”
“直到我即便已經最快速度送她去了醫院可是,當我回過神來想想。”
“我為什麼當初就不能堅定的留在八零八呢,我明明早就知道她在偷偷摸摸吃藥的,我明明是親眼看見的”
“明明肖善生可以告訴我們的”
“明明,她可以不用遭受這種事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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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愴的聲音在墓園中回蕩,連風雨都無法阻擋,無數的靈魂似乎都在哀鳴。
白幼雪最終還是從肖遙的口中得知了梁泠當年的真相,可是如此殘酷而又宛若戲劇一般的真相,她寧願自己從來都沒有听到過。
那可是一條鮮活的生命,為什麼能夠如此輕描淡寫的被帶過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根本就不是肖遙的錯,可是這般轟轟烈烈的青春,你又要讓他怎麼釋懷呢?
白幼雪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麼對肖遙來說都已經無用了,真正的取決權是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無法原諒的是自己,不僅僅是因為梁泠,更加因為這次林姝的事件,這只是一個導火索罷了。
這對他來說實在太殘酷了,當年的事情再次出現在他的身上,可結果卻依舊是沒有任何的改變,他的內心,又該是有多麼的悲痛?
“肖遙”
不知不覺間,她的聲音竟也是變得沙啞,她感到悲傷,原本的平靜此刻已然保持不住了。
肖遙怔怔的抬起頭,望著那雙凝視著他的美眸,卻是應不出聲來。
白幼雪有些踉蹌的走上前,他們在這風雨中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就連墓園的黑暗似乎都沒有那麼透徹了。
她抓著肖遙的手,又或者說,她抓著肖遙攥緊病例單的那只手。
“你想干什麼?”
肖遙緊盯著白幼雪,不知道她想要干什麼。
白幼雪美眸悲戚,她一字一句的開口,帶著悲傷
“肖遙”
“撕了它吧撕掉它吧”
“讓你的懦弱跟惶恐,就隨著它一起消散在這個墓園之中吧”
“為了梁泠,為了陳阿姨,為了肖叔叔,為了你”
“亦或是為了我,把它撕了吧就在這個風雨交加的雨夜”
“讓那些揮之不去的,都通通消散吧!”
她知道此刻再說些什麼煽情的話已經是沒用的了,與其用那不穩定的引導,還不如直接開門見山,更為直接一些。
畢竟,在絕對的真摯面前,一切的心理手段都是無用的。
肖遙滿目的不可置信,他看著白幼雪,顫顫巍巍的從嘴唇里抖出一句話
“你你說什麼?”
“撕碎它?”
“不不可能我做不到”
“我”
但就在下一刻,白幼雪卻是猛然抱住了他。
“肖遙。”
“肖遙!”
“撕碎它吧,讓你的懦弱和惶恐和它一起消散吧!”
“你看見了嗎?”
“這是泠的墓碑啊,你看著她啊,你看著她啊!”
“你能看見她嗎?你看見了嗎?”
“撕碎它啊”
白幼雪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緊緊的抱著肖遙,像是想讓自己溫熱的身軀給肖遙帶來哪怕一絲的力量。
似是雨水的朦朧,肖遙的眼前陡然變得恍惚,他好像又看見了那個佔據了自己整個青春的少女。
她站在自己的面前,笑容溫柔,一頭高高揚起的單馬尾,是那麼的青春洋溢,是那麼的高傲。
她是那麼的美,美得驚心動魄,似星河傾瀉人間,又像冬夜綻放的極光。
“泠”
“我看見你了你走近些啊我看不清你了”
他痴痴的呢喃著,仿佛那個少女真的從墓碑中走了出來,俏生生的揚著她的馬尾辮。
他好似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候,看著那個女孩一次次的告訴自己。
我的肖遙最厲害了。
她真的走了過來,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那個令他神魂顛倒的微笑。
她緩緩俯下身子,她在自己的面前,輕輕的伸出手。
那張滿是褶皺的病例單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被他展開了,雨水滴落,將上面的字跡變成了一團漿糊。
他和梁泠一人各自抓著病例單的一角,在她溫柔的凝視下,早就脆弱不堪的病例單已然是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縫。
時間極其的煎熬,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他顫抖著嘴唇,眼睜睜的看著病例單中間的縫隙越來越大。
他的眼前冷不丁的出現了一幅幅畫面,那是一個個狼狽的他,那是一個個懦弱的他,那是一個個惶恐的他。
像是清脆的聲音響徹他的腦海,畫面陡然破碎,像是所謂幻境般的碎裂,化作無邊的泡影。
而梁泠的那張臉龐,在他的眼中愈發的清晰,直至能夠倒映著那雙粉紅色的眼眸。
“肖遙。”
她輕輕的喊了他一聲,手中還抓著那半邊的病例單。
沒有再多的話,肖遙忽然伸出手扶住了她的後背。
他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白幼雪,身體緩緩向前傾,在白幼雪溫柔的眼神中輕輕的吻上了她的嘴唇。
白幼雪沒有反抗,她緩緩閉上眼楮,臉上流淌著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的嘴唇很溫軟,肖遙不知該用什麼來形容此刻的感覺,像是得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藏。
他們在雨夜中相吻,似乎連風聲都停下了,不忍打擾。
恍惚間,肖遙似有所感,緩緩睜開了一只眼。
他隱約能夠看見那個青春洋溢的少女在對著自己揮手道別,她的身影越來越淡薄,直至完全消散。
而在風中,似乎傳來了她略帶不舍的輕吟。
“再見了,肖遙。”
肖遙重重的閉上眼楮,只是眼楮默默的落下了一道淚痕。
陡然間,籠罩著墓園的黑暗和風雨都消散了。
肖遙依依不舍的離開白幼雪的紅唇,他望著天,那是剛剛初生的旭陽。
他站起身來,拉起白幼雪,面朝著黎明,兩人卻都是笑了。
一抹炫目的曙光刺入他的眼眸,他卻是沒有挪開目光。
在白幼雪略帶嬌羞的眼眸中,他再次上前,在曦光下輕輕的抱住了她。
他在她的耳旁輕語,帶著世上獨一無二的柔情
“白幼雪”
“你是”
“我的純白色戀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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