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鼓剛敲過三響,天眼新城的燈火便一盞接一盞地熄了。
阿槐站在城牆最高處,夜風掀起他半枯半榮的發絲——左半邊仍是柔軟的黑發,右半邊卻已化作細密的藤蔓,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澤。
他眺望著巨靈山的仙胞,那道裂縫又擴大了……
溢出的不再是純粹的藍金色液體,而是帶著細微電弧的流光,像是一團被強行糅合的光束,掙扎著想要分離。
"睡不著?"
七公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今日難得沒穿那身灼目的紅裙,只披了件素白的紗衣,金簪松松挽著發,像是剛從榻上起身。
阿槐沒有回頭,只是望著東北方向的夜空"我在听它們唱歌。"
"誰?"
"四滸。"
阿槐的藤蔓無意識地攀上城牆磚石,"寒仙滸的冰歌,焰仙滸的火吟,苦仙滸的根語,毒仙滸的霧謠"
他的瞳孔微微擴散,右眼的虹膜竟浮現出細密的樹輪紋路,"它們要接引什麼東西過來……"
大量蜂擁而至的聲音和畫面,讓阿槐有些暈乎乎的。
七公主的金簪嗡嗡作響"你能听懂?"
"不是听懂"阿槐突然按住太陽穴,"是仙胞在共振。"
他的藤蔓突然暴長,如利箭般刺向夜空。在觸及某片浮雲的剎那,藤尖猛地燃燒起來——不是被焚毀,而是自發地燃起一種冰冷的藍焰。
火焰中,隱約浮現出四座祭壇的虛影,彼此間由鎖鏈相連,而鎖鏈的盡頭
是一座門。
“就在被我們摧毀的閣樓下面……太狡猾了。”
七公主的臉不由得一紅,看來還得再跑一趟昆侖墟……
"昆侖墟的靈族封印。"
羊蠍大師一群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垛口,"四滸想用仙胞為鑰匙,解開最後一道鎖。"
阿槐的藤蔓突然痙攣般縮回,藍焰熄滅的瞬間,他踉蹌著後退兩步,嘴角溢出一縷金絲般的血——那血落地竟不散,而是凝成一顆小小的金珠,滾到楊甦昭雪腳邊。
楊甦昭雪俯身拾起金珠,玉鈴輕晃,鈴音蕩開一層淡銀色的光暈。金珠在光暈中緩緩融化,浮現出幾個古老的靈族文字
"純淨者,啟終末"
"什麼意思?"七公主的簪尖挑起殘存的金液。
羊蠍大師緩緩道"仙胞本是靈族至寶,唯有純淨之體可駕馭。但四滸用巨根污染它,就是為了制造一把扭曲的鑰匙。"
夜風突然變得刺骨。
城牆下的陰影里,緩緩爬出一只通體冰晶的蠍子。
它的尾針上懸著一滴赤紅的毒液,蠍背上卻刻著苦仙滸的藤紋。更詭異的是,蠍足踏過的磚石,竟同時結出冰霜與腐蝕的痕跡。
"四滸合一的探子。"七公主的金簪燃起火光,"看來他們等不及了。"
蠍子突然人立而起,腹部裂開,吐出一枚巴掌大的玉簡。玉簡上以血寫著
"明夜子時,以胞換匠"
"公輸先生"阿槐的藤蔓猛地繃直。
楊甦昭雪的白綾卷住玉簡,綾面瞬間被腐蝕出焦痕"是陷阱,公輸仙匠剛剛還在醫館……"
"不。"七公主的金焰灼燒著玉簡背面浮現的暗紋,"這是真貨——你們看。"
暗紋是一幅微縮的機關圖,角落刻著公輸獨有的標記。圖中清晰顯示,某座祭壇底部藏著暗格,格內困著人影。
"假的,他們要用公輸做餌。金羅大仙已經再三確認,醫館里是躺著的是真的公輸先生……"
楊十三郎的聲音從塔樓陰影中傳來,寒穹玄冰槍的鋒芒在月下若隱若現,"但餌料之下,必有鉤。"
七公主的金簪在掌心轉了個花"那就看看,是誰的鉤更利。"
城牆下,那只冰蠍突然自爆,毒液濺射處騰起四色煙霧——藍霧凝成冰晶,紅霧燃起冷火,褐霧長出毒藤,紫霧腐蝕磚石。
更遠處,東海方向的海平線上,隱約亮起一線幽藍的光芒。
像是沉睡的巨獸,睜開了第一只眼楮。
……
黎明前的昆侖墟籠罩在鉛灰色的霧靄中,山巔的積雪泛著冷光,像一柄懸于天穹的利劍。
楊十三郎的靴底碾碎了一層薄霜,寒穹玄冰槍斜挑在肩頭。
他的目光落在山道盡頭——那里矗立著一座百丈高的青銅巨門,門扉上纏繞著九道鎖鏈,每道鎖鏈都粗如古樹,表面刻滿了黯淡的靈族符文。
"三條鎖鏈斷了。"
羊蠍大師的水晶鏡片映出鎖鏈的裂痕,斷裂處殘留著焦黑的灼痕,像是被某種赤紅的火焰生生熔穿。
"焰仙滸的火精。"
七公主的金簪在指間轉了個弧光,"至少燒了七天七夜。"
阿槐的藤蔓無聲地攀上門柱。他的右臂指尖延伸出的根須輕觸青銅門面,立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彈開,擦出幾點金藍色的火星。
"它認得我"
門上的靈紋隨著阿槐的觸踫微微亮起,但光芒很快被鎖鏈縫隙中滲出的四色霧氣污染——藍霧冰寒,赤霧灼熱,褐霧腥苦,紫霧劇毒。霧氣交織成網,將靈紋一點點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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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滸的腐蝕陣。"楊甦昭雪的白綾纏住一縷藍霧,綾面瞬間結出冰花,"他們在強行改寫門上的封印。"
七把叉的焚天槍突然"嗡"地一震,腰上七根棺材釘子,不知被誰催動了,排成北斗陣型釘入地面。
"地底下有東西!"
比七把叉還早三息感覺到地底有異樣的楊十三郎,手里的寒穹玄冰槍已經刺入山體……
整座山道突然劇烈震顫!數十根水桶粗的血色巨根被寒穹玄冰槍的寒氣逼出地面,根須表面布滿倒刺,每根刺尖都掛著晶瑩的毒珠。
巨根並非雜亂生長,而是精準地纏繞向青銅門上的鎖鏈斷裂處,像縫合傷口的黑線般強行連接。
"苦仙滸的接引根!"
羊蠍大師一語道破個中玄機,"他們在用巨根替代鎖鏈!"
楊十三郎的槍比思緒更快。
寒穹玄冰槍化作一道藍虹貫入地底更深處,極致寒氣順著巨根脈絡蔓延,將最近的三條根須凍成冰雕。
但冰層剛成型,根須內部就迸發出赤紅火光——焰仙滸的火精從核心爆破,冰屑四濺中,巨根竟分裂成更多細須!
七公主的金焰與楊甦昭雪的冰綾同時出手。赤焰焚毀毒刺,寒冰凍結裂痕,但更多的巨根仍在源源不斷涌出。
阿槐突然按住胸口……
"門要開了"他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回響,"但不是我們開的"
青銅門上的靈紋突然瘋狂閃爍,所有鎖鏈同時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門縫中滲出一縷縷四色交織的霧氣,漸漸凝成四道模糊的人形輪廓——
寒仙滸的冰傀通體幽藍,每步落下都綻開冰蓮;
焰仙滸的火靈赤發飛揚,足底燃著不熄的烈火;
苦仙滸的藤人肢體扭曲,關節處鑽出帶刺的嫩芽;
毒仙滸的霧影面目模糊,周身縈繞著致命的紫煙。
四使者分立四方,同時抬手按向門扉。
"恭迎——"冰傀的聲音像是碎冰踫撞。
"聖尊——"火靈的語調猶如爆裂的柴薪。
"歸位——"藤人的語句帶著根須摩擦的 。
"——"霧影沒有出聲,只是吐出一團翻滾的毒雲。
青銅門上的鎖鏈一根接一根崩斷。在最後一道鎖鏈斷裂的剎那,門縫中突然刺出萬丈金光!
那光純淨得近乎神聖,讓阿槐如遭雷擊般劇烈顫抖。
他的藤蔓不受控制地暴長,瘋狂纏繞上門扉,像是要阻止什麼,又像是
在迎接什麼。
青銅巨門上的最後一道鎖鏈轟然斷裂,墜落的碎片在半空就被四色霧氣絞成齏粉。
寒仙滸的冰傀最先踏出霧氣。它每走一步,山石就覆上一層幽藍的冰晶,冰層下隱約有血管般的紅絲蠕動。
當它抬手時,整條山道瞬間凍結成冰川,無數冰刺如荊棘般從地面暴起,直刺向楊十三郎的咽喉!
寒穹玄冰槍的鋒芒與冰刺相撞,爆開的冰霧中,楊十三郎的身影如鬼魅般突進。槍尖貫入冰傀胸膛的剎那,極寒對極寒,竟炸出一圈肉眼可見的霜環。
冰傀的軀體寸寸龜裂,但裂縫中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藍色膠質——那些膠質落地即凝成新的冰傀,轉眼已分裂出三道分身。
"凍不死?"七公主的金簪從側面刺來,赤焰如瀑,"那就燒干淨!"
焰仙滸的火靈在烈焰中狂笑。它赤發如焰,雙瞳是兩團跳動的白熾火核,指尖輕彈便甩出三顆琉璃般的火珠。
火珠撞上金焰,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吞噬火焰暴漲成丈余高的火蟒,反撲向七公主面門!
楊甦昭雪的白綾如銀河垂落,綾面凝出的冰霜暫時阻住火勢。但火蟒突然自爆,飛濺的岩漿般液體竟在半空凝成數百枚細小火針,暴雨般罩向眾人!
"蹲下!"
七把叉的焚天槍橫掃,在眾人頭頂結成火幕。
火針撞上火幕,炸出密密麻麻的金紅光斑。
光斑未散,地面突然竄出無數褐色藤蔓——苦仙滸的藤人十指插入岩縫,操控著整座山的古樹暴長。
樹枝扭曲成矛,樹根化鞭,鋪天蓋地抽來!
朱風的玄鐵三稜刺在藤蔓間穿梭。
每刺透一根藤蔓,就有腥臭的褐色漿液噴濺,濺到岩石上竟腐蝕出蜂窩般的孔洞。
他剛斬斷襲向戴芙蓉的毒藤,腳踝突然一緊——一條藤蔓不知何時纏上了他的腿,刺尖已扎入皮肉。麻痹感瞬間蔓延,視野邊緣泛起詭異的紫霧
"毒仙滸的神經蝕!"
羊蠍大師的鏡片狂閃,卻來不及救援。
一道白影閃過。
楊甦昭雪的玉鈴音波震碎毒藤,但朱風已單膝跪地,三稜刺"當啷"脫手。
他的瞳孔開始擴散,嘴角溢出帶著紫絲的泡沫。
"三刻必死。"藤人沙啞的聲音從樹冠傳來,"想要解藥,交出仙胞。"
阿槐的藤蔓突然暴起!不再是之前的瑩藍,而是染上了濃郁的純正金色。
藤蔓刺入朱風傷口,仙胞裂縫中溢出的金絲順著脈絡涌入,竟將紫霧一點點逼出。
毒仙滸的霧影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紫霧被金光灼燒成縷縷青煙。
"你竟能淨化我們的毒?"
霧影第一次開口,聲音像是用指甲刮擦水晶杯,"不對這是靈族真源!"
四使者突然同時停手,齊刷刷望向青銅巨門。
門縫中的金光越來越盛,隱約可見一只巨大的手掌正從內部推門。
手掌的輪廓非骨非肉,更像是凝結的光霧,但每根手指都纏繞著四色鎖鏈——藍鏈冰封,赤鏈灼燒,褐鏈腐蝕,紫鏈劇毒。
"聖尊"四使者跪伏在地,聲音顫抖。
阿槐突然抱住頭。他藤蔓中噴出的不再是液體,而是無數細小的金色光人。
那些光人只有指甲蓋大小,卻個個生著透明的羽翼,在空中組成古老的靈族文字
"逃"
金光暴漲的剎那,青銅巨門被推開了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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