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的斬仙台,霧氣未散。
驗尸房的青玉台上,天猷元帥的尸身靜靜躺著。
他的鎧甲已被卸下,露出內里的素白中衣,衣襟敞開,有著濃密胸毛的胸口被一道鍘痕貫穿,皮肉翻卷處泛著詭異的金色——像是傷口被人用金粉細細描過。
戴芙蓉的銀針懸在尸身上方,針尾紅繩微動……她十分細心地指尖一挑,針尖刺入傷口邊緣,挑出一粒金砂。
那金砂落在銀盤上,竟自行滾動,發出細微的鈴音。
"這不是普通的金粉。"她低聲道,"是合歡珠的碎屑。"
朱風皺眉,刺尖輕挑尸身下擺。衣料掀開的剎那,在場眾人皆是一怔——
天猷元帥的腰腹間,赫然嵌著三枚金珠,每一枚都刻著細密的符文。
珠身半陷在皮肉里,像是從體內生長而出,表面還殘留著胭脂的痕跡。
"三百年前的‘雲雨霓裳’……"楊十三郎眸光一沉,"竟用這種法子留魂。"
他話音未落,尸身突然一顫。
天猷元帥的手指猛地蜷縮,抓住戴芙蓉的手腕。
她腕骨一痛,銀針墜地,針尖刺入青玉台面,竟濺出一串血珠。
尸體的眼皮劇烈抖動,忽然睜開——
那雙眼里沒有瞳仁,只有細密的金砂在流動,如星河傾瀉。
"小心!"
朱風一刺斬向尸身手臂,可那手臂竟如蠟般融化,又瞬間凝固,反將刺刃裹住。
尸體的嘴唇蠕動,舌尖緩緩頂出一片金箔,箔上密密麻麻寫滿小字。
戴芙蓉趁機抽手,卻見自己的腕上已浮現一道金線,如蛇般蜿蜒而上……
線痕所過之處,肌膚漸漸透明,顯出皮下流動的金砂。
楊十三郎的焚天鈴驟響。
鈴音蕩開,尸身劇烈震顫,胸口鍘痕中突然噴出金霧。
霧氣在空中凝成女子身形,霓裳羽衣,雪足輕點尸身心口,低頭時長發垂落,遮住了面容。
她伸手,指尖輕撫過戴芙蓉腕上的金線。
"別踫!"朱風厲喝。
可那手指已順著金線滑至戴芙蓉肘間,所觸之處,金線如藤蔓開花,綻出細小的符文。
女子輕笑,吐息帶著腐朽的甜香"三百年了……終于有人找到我們。"
她的聲音不是從喉嚨發出,而是從戴芙蓉腕上的金線里傳來,如無數細小的蟲豸在皮下爬動。
楊十三郎一步上前,焚天鈴直抵女子眉心。
鈴舌震顫,震碎她半邊身影,可殘霧卻凝成金砂,簌簌落回尸身傷口。
天猷元帥的尸身突然弓起,胸腔大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金珠——
每一枚珠子里,都蜷縮著一個女子的身影。
最中央那枚金珠突然炸裂。
珠中女子睜開眼,朱唇輕啟,吐出一枚帶血的銅鑰匙,正落在楊十三郎掌心。
鑰匙上刻著兩個小字"瑤池"
申時的瑤池,水霧氤氳。
更衣殿的紗幔被暖風掀起,露出半掩的銅鏡。
霓裳仙子背對殿門,素手解開腰間絲絛,雪色外袍順著肩頭滑落,堆疊在腳邊如一片雲。
她的脊骨縴細,肌膚在暮色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可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背上浮動的暗紋——
一道鍘刀的輪廓,自左肩斜貫至右腰,刀鋒處滲著細密的金砂,隨呼吸明滅。
楊十三郎立在殿外陰影處,焚天鈴在袖中輕顫。
他本是為查案而來,卻在此刻遲疑——那背上的金紋正緩緩流動,如活物般勾勒出符文,每一筆都似曾相識。
"首座大人既然來了,何必躲藏?"
霓裳的聲音帶著水汽,像是浸透了瑤池的霧。
她未回頭,指尖卻撫過銅鏡,鏡面忽然映出楊十三郎的身影。
更詭異的是,鏡中的他衣襟散亂,鎖骨處赫然浮現一枚朱砂痣——與璇璣仙子的一模一樣。
殿內燻香突然濃烈。
一縷天紗自梁上垂落,纏住楊十三郎的手腕。
那紗薄如蟬翼,卻韌如蛟筋,收緊時勒出淡紅痕跡。
霓裳終于轉身,胸前僅以金鏈懸著一枚玉墜,墜子形如微縮的鍘刀,刀鋒處凝著血珠。
"您可知道,"
她赤足踏過滿地紗衣,天紗隨之纏繞,"被這鍘刀斬過的魂,會永遠記得當時的滋味。"
她的指尖點上楊十三郎心口。
觸踫的剎那,焚天鈴突然自鳴,震碎天紗。
斷裂的紗縷在空中飛舞,每一根都滲出胭脂色的液體,落地化作"歡"字。霓裳輕笑,忽然扯下頸間玉墜——
鍘刀墜子刺入掌心,鮮血卻流金泛彩。
"申時三刻到了。"
她蘸著金血,在鏡面寫下"璇璣"二字,"您猜,此刻是誰在更衣殿等她?"
銅鏡突然映出另一幅畫面璇璣仙子跪坐在司命星君膝前,正為他系上繡著星圖的腰帶。
而鏡中的司命——
竟生著與霓裳一模一樣的鍘刀紋身。
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朱風踹開殿門時,只見滿地碎紗如褪下的蛇蛻,銅鏡上的血字已干涸龜裂。而軒窗大敞,夜風卷入一片粉色花瓣,正落在鏡面裂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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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上,金粉寫著小小的"台底"二字。
霓裳仙子移步,楊十三郎和朱風跟了上去……
有朱風在場,楊十三郎明顯沒那麼拘束了。
瑤池的梳妝閣內,銅鏡蒙著一層霧氣。
霓裳仙子坐在鏡前,金釵斜插雲鬢,指尖正描著唇上胭脂。
那胭脂顏色極艷,像是新蘸的血,又像是三百年前仙妓司最盛行的"醉芙蓉"。
楊十三郎立在珠簾外,看著她的背影——雪白的頸間有一道極細的金線,自衣領延伸至發根,像是被人精心縫合過的傷口。
"首座大人連女子梳妝也要看麼?"
霓裳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未回頭。
銅鏡映出她的面容,可鏡中的倒影卻慢了一拍——真實的霓裳已放下胭脂盒,而鏡中人仍在蘸取口脂。
楊十三郎掀簾而入,焚天鈴在掌心輕轉"仙子背上的鍘刀紋,是天猷元帥心口金珠里刻的圖案。"
"哦?"霓裳的指尖一頓,"那您該去問斬仙台,為何偏來問我?"
她忽然拔下金釵,釵尖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鏡中的倒影卻突然動了——鏡中人手持金釵,緩緩站起,而真實的霓裳仍坐著未動。
"小心!"
朱風的刺光破簾而入,卻遲了半步。
霓裳手中的金釵突然炸開,釵頭迸出十二枚金針,直刺楊十三郎咽喉。
他側身避讓,卻見那些金針在空中拐彎,如活物般釘入地面,排列成北斗七星之狀。
最後一枚金針墜地時,釵身裂開,露出一卷薄如蟬翼的命簿殘頁。
殘頁上的墨跡猶新
"璇璣,丙辰年申時三刻,斬仙台底。"
——落款是三十年前的日期。
霓裳輕笑,忽然解開衣帶。外袍滑落,露出肩頭一片肌膚,上面刺著密密麻麻的時辰,每個時辰旁都綴著仙官名諱。
她的指尖撫過"天猷元帥"四字,那墨跡便滲出血珠。
"您看,他們都在我這里。"
銅鏡突然爆裂。
鏡中倒影終于掙脫束縛,手持金釵撲向楊十三郎。
焚天鈴震響,將那虛影擊碎,可飛濺的鏡片卻每一片都映著不同的畫面——司命星君為霓裳描背、璇璣仙子跪獻金釵、屠惡胸口浮現唇印……
最後一塊碎片釘在柱上,映出梳妝台抽屜里的物件
十二枚合歡鈴,每枚鈴舌都裹著帶血的發絲。
霓裳的身影已消失在軒窗外,只余一縷金粉凝成的細線,晃晃悠悠飄向斬仙台方向。
朱風欲追,卻被楊十三郎攔住。
"不必了。"
他拾起命簿殘頁,對著燭火細看。透光處,隱約顯出另一行被刻意掩蓋的小字
"霓裳獻舞時,鏡中人才是真身。"
夜風吹滅燭火,最後一縷煙升起,在空中凝成金釵的形狀。
釵尖所指,正是瑤池水底。
……
子時的璇璣閣,燭火未熄。
楊十三郎推門而入時,殿內彌漫著沉水香與金粉交融的氣息,像是陳年的胭脂匣被打開,又像是某種秘制的合香剛剛燃盡。
璇璣仙子背對殿門,素白中衣半褪,露出肩頸一片肌膚——那里本該光潔如雪,此刻卻爬滿細密的金色符文,如藤蔓纏繞,自後頸蜿蜒至腰際。
她手中握著一柄金釵,釵尖正沿著脊骨緩緩劃下。
血珠滲出,卻未滴落,而是被符文吸收,化作更深的金紋。
每一道紋路都在燭光下微微蠕動,像是底下藏著什麼活物。
"仙子這是在做什麼?"
楊十三郎的聲音驚動了寂靜。
璇璣未回頭,只是輕笑,指尖蘸了血,點在最後一筆符文上。
"首座大人來得正好。"
她側過臉,燭火映出她唇角一抹艷色,"您看——這像不像司命大人的筆跡?"
她轉身的剎那,背上的符文突然流動起來,金粉簌簌抖落,在空中重組,漸漸凝成斬仙台的輪廓。
鍘刀、刑台、鎖鏈,每一處細節都清晰可辨,而台前跪著的,赫然是璇璣自己——只是那身影穿著三百年前的霓裳羽衣,衣帶松散,雪肩半露。
戴芙蓉的銀針突然飛出,針尾紅繩如靈蛇般纏向符文。
可針尖剛觸及肌膚,那些金紋突然暴起,如活蛇般絞住紅繩,順著銀針反噬。
戴芙蓉悶哼一聲,腕上瞬間浮現同樣的金線,蜿蜒至肘間,所過之處,肌膚漸漸透明,顯出底下流動的金砂。
"別動。"
楊十三郎的焚天鈴震響,鈴音蕩開,震碎半數金紋。可殘存的符文突然扭曲,竟從璇璣背上剝離,在空中凝成一只素手,輕輕撫過戴芙蓉的臉頰。
那觸感冰涼如尸,卻又帶著詭異的纏綿,指尖劃過處,金粉簌簌灑落,在戴芙蓉唇上凝成一點朱砂。
"這是司命星君的"點妝術"。"
璇璣攏起衣衫,金釵在她指間轉了一圈,"被點過的人,都會成為"雲雨霓裳"的一部分。"
她忽然扯開衣領,鎖骨下方赫然一道鍘刀形的疤痕,疤痕邊緣綴著細小的金珠,每顆珠子里都蜷縮著一個女子的虛影。
她指尖輕點金珠,珠中女子突然睜眼,"這里面有沒有您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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