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鈴懸在祭台上方,鈴身上的裂痕泛著赤金色的微光。
楊十三郎伸手去接,鈴鐺卻"嗖"地躲開,繞著他轉了三圈,最後停在阿槐頭頂。
孩子還在睡夢中,小絨帽下的搖光星疤已經不再發光,但臉頰上掛著兩道淚痕。
"叮——"
鈴舌輕輕一撞,第一聲鈴響蕩開。鬼市的瓦片嘩啦啦震顫,檐角積灰簌簌落下。
音波掃過之處,所有雷將的鎧甲縫隙里鑽出赤金色的火苗——那是被封印的記憶正在燒穿禁制。
"笨蛋!"
鈴音里突然炸出阿灼的聲音,清亮又暴躁。
七把叉正躡手躡腳想摸一下鈴鐺,聞言嚇得一屁股坐在土地公的酒壇上。
第二聲鈴響接踵而至。
這次浮現的是阿灼偷芝麻餅的畫面——她蓬松的尾巴卷著五六個熱騰騰的餅,躥上巨靈山的峭壁,身後追著暴跳如雷的餅鋪老板。
"這是…土地畫冊里的場景?"
戴芙蓉突然捂住嘴。她看見幻影里的阿灼扭頭沖畫外一笑,那笑容分明是對著此刻的自己。
第三聲遲遲不響。
焚天鈴在空中焦躁地搖晃,鈴身上的裂痕又開始滲光。
楊十三郎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把扯開自己右手的繃帶——焰紋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
"缺了最後一段記憶。"
他咬牙將掌心貼上鈴身,"阿灼自毀焚天鈴的畫面…在我這里。"
焰紋殘留的灼熱順著指尖流進鈴鐺。第三聲鈴響終于炸開,卻是寂靜的。所有人眼前浮現出蝕月夜的最後一幕
阿灼的狐狸原形蹲在血月下,右爪捏著已經碎裂的焚天鈴。
她突然扭頭對虛空說了句話,看口型是"要听鈴鐺響"——正是白眉元尊之前用焰紋傳達的密語。
幻象消散時,雷部殘余的兵將已經跪倒大半。
有人捂著耳朵痛哭,有人對著鈴鐺磕頭——他們的頭盔里正不斷涌出被清洗的記憶,像黑色的蟲子從七竅爬出。
"玉帝旨意到!"
尖利的傳令聲刺破夜空。太白金星捧著聖旨浮在半空,絹帛上"夷平鬼市"四個朱砂字還在往下滴血。
焚天鈴突然自己飛向太白金星。老頭嚇得胡子翹起,聖旨"嗤"地燒成灰燼。
鈴鐺卻只是懸在他面前,鈴舌輕輕一擺——
"叮。"
這聲特別輕,特別軟,像小狐狸的嗚咽。
太白金星突然老淚縱橫,幻影里浮現出他受重傷,被阿灼從蝕月淵背出來的畫面。
"老臣…老臣這就去稟報…"
星君哆嗦著落荒而逃,拂塵拉得筆直。
阿槐就在這時醒了……
孩子迷迷瞪瞪伸手,焚天鈴立刻落入他掌心。
"阿布掌櫃呢?"他揉著眼楮問。
沒人回答。
只有鈴鈕上那行小字在月光下微微發亮"被記住的,永遠都在。"
七把叉突然"哇"地哭出聲,把芝麻餅全塞進鈴鐺里"給你吃!都給你吃!"
夜風吹過鬼市,某個屋檐下,一片半透明的布料輕輕飄起——那是阿布最後留下的衣角,此刻正慢慢化作星塵。
布料掠過阿槐的發梢時,孩子突然笑了。
"阿布掌櫃說…"
阿槐舉起鈴鐺,"要教我們縫新衣裳。"
天空泛起魚肚白時,第一縷晨光穿過焚天鈴的裂痕,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金斑。
阿槐踮著腳數那些光點,孩子的手指每踫一下,鈴鐺就"叮"地輕響,像是在回應。
"阿布掌櫃的衣角化的。"
她捻起一根線,線頭突然自己打了個結,"今早發現它們在筐里…自己紡成了這樣。"
七把叉啃著野雞腿,味道突然自己就回來了,他開心的不得了"鬼裁縫的線會認主!"
那根打了結的線突然躥出去,纏住焚天鈴的裂痕開始穿梭。
鈴鐺發出吃痛的嗡鳴,裂縫里迸出幾顆火星子。
"它在修補焚天鈴?"
土地公的酒糟鼻激動得發紅,這些日子天天做惡夢,把他折磨得皮包骨頭,全身不及一只大冬瓜重,"可鈴鐺不是法器,是阿灼的"
"是記憶。"
楊十三郎抓住飛舞的絲線。
星塵線在他掌心扭動,突然刺進焰紋殘留的傷口。
劇痛中浮現出零碎畫面阿灼坐在油燈下縫補衣裳,針腳歪歪扭扭像蚯蚓爬——正是他此刻握著的這根針。
阿槐突然"啊"了一聲。
孩子從筐底抽出一塊半透明的布料,對著陽光展開……山腳下有個小狐狸正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旁邊蹲著偷笑的少年楊十三郎。
"星塵記性太好,什麼都記下了。"
戴芙蓉的銀剪刀" 嚓"剪斷多余的線頭,剪下的碎料化作螢火蟲四散,"它們把見過的都織進去了。"
焚天鈴突然劇烈搖晃。最後一處裂痕被星塵線縫合的剎那,鈴舌自己撞向鈴壁——
"咚!"
這聲悶響震得鬼市瓦片跳起三寸高。七把叉的芝麻餅全糊在了臉上,土地公的酒壇"嘩啦"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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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耳鳴消退後,才發現鈴鐺里飄出的不是音波,而是一件小小的、火紅色的狐狸褂子。
褂子精準地罩住阿槐。孩子低頭看胸前繡著的歪扭字跡,正是阿灼用尾巴卷著針繡的"槐"字。
"阿布掌櫃的新衣裳"阿槐突然轉身指向空蕩蕩的裁縫鋪。
鋪子里的銅鏡突然映出人影。阿布掌櫃的虛影正背對著他們……銀針下流淌出更多星塵布料。
只是每塊布料的圖案都不同有雷將們偷吃供果的糗事,有七把叉第一次偷錢包失手的窘態,還有楊十三郎在蝕月淵底哭到打嗝的狼狽相。
"被記住的,永遠都在。"
焚天鈴輕輕重復著這句話,鈴音掃過之處,星塵布料自動飛向對應的人。
雷將們手忙腳亂接住自己的"黑歷史",卻發現布料一觸到皮膚就化作了溫暖的觸感——像是被狐狸尾巴輕輕掃過。
太白金星匆匆駕到,手里舉著新聖旨"玉帝改旨哎喲!"
他絆在星塵線上摔了個跟頭,爬起來時懷里多了塊繡著天庭全景的布料。
畫面上玉帝正在喂一只火狐狸吃蟠桃,狐狸尾巴上還纏著太白金星偷塞的醒酒丹。
焚天鈴突然飛過去,"叮"地踫了踫老神仙的光腦門。
三百年前被洗掉的記憶,此刻正順著星塵線爬回三界眾生的腦海里。
太白金星手里的聖旨"啪嗒"掉在地上。老頭顧不得撿,雙手死死按著太陽穴——那些被洗去的記憶正像潮水般倒灌回來,沖得他眼眶發紅。
"原來蝕月淵的封印是這麼破的"他喃喃道。
因為那只總來天庭偷仙釀的小狐狸,在蝕月淵感應到了足以毀滅三界的混沌之氣,自願跳進去鎮壓。
焚天鈴突然劇烈震顫,鈴身上的赤金紋路一根根亮起。
阿槐懷里的狐狸褂子袖口"唰"地伸長,纏住了孩子手腕上若隱若現的搖光星疤。
"現在鈴鐺修好了"七把叉突然撲上去抱住焚天鈴,"阿灼是不是就能"
"叮——"
鈴音蕩開的瞬間,那些被星塵布料喚醒記憶的雷將們集體轉身,兵器" 當"砸向地面。
為首的雷公抹著眼淚吼"弟兄們!給阿灼姑娘開路啊!"
千萬道雷霆同時劈向夜空,硬生生在月光中撕開一道口子。
星光漏下來的剎那,焚天鈴掙脫七把叉的手,拖著長長的星塵線飛向月隙——那些線另一端連著所有人身上的記憶布料,此刻正嘩啦啦翻飛如招魂幡。
阿槐突然踮起腳尖。孩子腕上的星疤化作光流注入鈴鐺,焚天鈴每升高一丈就變大一圈,等飛到月隙前時,已經變成一口足以容納狐形的巨鐘。
"咚!"
鐘聲響起時,三界所有狐狸同時仰頭長嘯。
鐘壁上浮現出阿灼完整的元神虛影,火紅的尾巴掃過之處,蝕月淵里滲出的黑氣像遇見陽光的露水般消散。
三界為之清明……
仙鶴寮還在熬藥的金羅大仙聞到清新的空氣,站起身來,鼻翼不停地翕動……最後把勺子一下丟進了藥缸里。
“倒了,全倒了……今後沒人再需要無憂散了。”
太白金星突然掏出個皺巴巴的蟠桃——是從記憶布料里掉出來的。老頭哆嗦著把桃子拋向巨鐘"你你最愛吃的"
桃子穿過鐘壁的剎那,虛影突然凝實了一瞬。
所有人都看見阿灼的狐狸嘴巴動了動,看口型是在說"好酸"。
" !"
搖光星疤徹底從阿槐手腕脫落時,巨鐘開始分解成無數星火。
每簇火苗里都裹著一小塊記憶阿灼偷喝金母私廚的梨花釀、在雷部大殿尾巴尖沾墨畫王八、把七把叉從野狗群里叼出來
瑩白色的月光里。鐘聲余韻里,阿槐突然指著地面"阿布掌櫃!"
星塵凝聚成的人影正在飛針走線……
焚天鈴變回原形掉進阿槐懷里時,鈴鈕上那行小字有了下半句"被記住的,永遠都在。被點亮的,永不熄滅。"
太白金星撿起掉在地上的聖旨。
新浮現的墨跡還帶著梨花香,"設阿灼祠,享三界供奉。”
《三界無案》——第二十案《鬼鋪畫臉案》8章完本,下一案香艷類的《青樓玉化案》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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