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血氣彌漫在空中……
楊十三郎半跪在青銅門前,輕觸赤焰狐尾纏繞的那枚金丹碎片。
碎片不過拇指大小,邊緣參差不齊,表面布滿細密的裂痕,內里卻流轉著一縷縷暗金色的光暈——那光芒與混沌海的怨氣如出一轍,卻又被某種力量強行禁錮其中。
“這是……”
楊十三郎眉頭緊鎖,天罰印在掌心微微發燙,竟與碎片產生微弱的共鳴。
赤焰虛弱地抬起頭,三尾已斷其二,僅剩的半條尾巴仍死死卷著金丹,仿佛那是他最後的執念。
他的嗓音沙啞如砂石摩擦︰“白眉……元尊的金丹……”
楊十三郎心頭一緊。
——師父的金丹,怎會在魔界?怎會被一只狐妖拼死護住?
他猛地攥緊碎片,剎那間,一股混沌海的怨氣順著指尖竄入經脈,左眼尚未愈合的傷口頓時迸裂,血水順著紗布滲出。
可更令他心驚的是,金丹深處竟藏著一縷熟悉的神念——那是白眉元尊的氣息!
“師父……您到底做了什麼?”
碎片中的神念微弱如風中殘燭,卻仍固執地傳遞著一段畫面︰
——混沌海上,白眉元尊孤身立于滔天黑浪之中,周身金光如烈日灼燒,將翻涌的怨氣硬生生逼退。
可就在他即將完成封印時,一道黑影自海底暴起,直取他心口!白眉不閃不避,反而主動震碎金丹,以破碎的金丹之力為引,將混沌海的本源怨氣盡數吸入己身……
畫面戛然而止……
楊十三郎的手微微發抖。
原來師父承受的遠比自己要多……
他終于明白,為何師父歸來時金丹已碎、經脈盡斷——他根本不是被人所傷,而是主動犧牲自己,將混沌海的禍源封入體內!
——可這枚碎片,為何會在赤焰手中?
赤焰似乎看出楊十三郎的疑惑,艱難地扯了扯嘴角︰“三日前……白眉元尊闖入魔界……將金丹碎片交給我……說‘狐族血脈可鎮混沌’……”
話音未落,青銅門後突然傳來“ 嗒”一聲輕響。
楊十三郎警覺回頭,卻見阿灼不知何時溜到了門後,正用爪子扒拉著一塊松動的石板。
石板下,露出一卷泛黃的獸皮,邊緣繡著九尾狐與魔蓮交織的紋樣——正是魔界與狐族當年的血契文書!
文書展開的剎那,整座學堂廢墟陡然震顫,地面浮現出縱橫交錯的金色紋路——那竟是一座以狐族血脈為陣眼的古老封印大陣!
而陣眼中央,赫然刻著一行小字︰
“混沌不平,狐血不熄。”
楊十三郎心頭劇震。
——所謂狐族借種,根本不是為延續血脈,而是為了培育能鎮壓混沌海的“容器”!
青銅門後的密室幽暗潮濕,牆壁上爬滿暗紅色的藤蔓,藤葉間零星開著幾朵慘白的茉莉,花蕊中跳動著微弱的藍火。
楊十三郎指尖燃起一縷金光,照亮了密室中央那塊巨大的石板——石板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古老的符文,邊緣處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
阿灼蹲在石板前,鼻尖輕顫,忽然伸出爪子按向其中一個符文。
“別踫!”楊十三郎低喝一聲,卻已遲了。
幼狐的爪子剛觸及石板,符文便如活物般蠕動起來,緊接著,整塊石板“ ”地一聲裂開,露出下方暗格中一卷泛黃的羊皮紙。
楊十三郎展開羊皮紙,剛觸到邊緣,便覺一股灼痛——紙上竟附著禁制,非狐族血脈不可讀!
赤焰艱難地支起身子,染血的指尖在紙上一抹,血跡滲入紙中,字跡逐漸浮現︰
“天劫歷三千七百二十一年,魔界遭混沌海侵蝕,瀕臨覆滅。青丘狐族雪氏一脈,以焚心術為引,借九尾狐血鎮封混沌裂隙,救魔界于傾覆。魔界立誓︰凡狐族血脈,魔界永世相護,若違此誓,魔核盡碎。”
落款處,赫然印著魔界歷代魔尊的魂印,以及——
白眉元尊的朱砂手印!
“師父……也參與了這份契約?”
赤焰低咳幾聲,啞聲道︰“白眉元尊……當年是見證者。”
他指向契約末尾一行小字,“你看這里……”
楊十三郎凝神細讀,只見那行字寫道︰
“混沌海怨氣不滅,封印終有潰散之日。若至絕境,可借狐族與仙族血脈交融之子,重塑封印。”
阿灼發出“唧!”的一聲。
楊十三郎抬頭只見——幼狐正歪著腦袋舔爪子上的焰紋,胎記在暗室中泛著淡淡的紅光,與天罰印的金芒微妙呼應。
“所以……‘狐仙借種’根本不是邪術,而是為了培育能同時承載仙族淨化之力與狐族焚心術的後代?”
赤焰緩緩點頭︰“雪無瑕……是我的妻子,也是最後一支純血九尾狐的族長。三百年前,混沌海封印首次松動,她不得不借凡人之腹,誕下帶有仙族血脈的狐子……可惜,那些孩子大多夭折,唯有阿灼活了下來。”
說到此處,赤焰的嗓音愈發嘶啞︰“可魔界主戰派……想獨佔這股力量。他們屠了青丘,把活下來的狐童囚禁在緋霧谷,逼我們成為他們的兵器……”
話音未落,密室頂部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碎石簌簌落下,一道森冷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赤焰,你話太多了。”
楊十三郎抬頭——
玄鏡真人手持照妖鏡,立于破碎的屋頂,鏡面正對著阿灼,青光如刀,直劈而下!
照妖鏡的青光如瀑傾瀉,直劈阿灼頭頂!
楊十三郎身形暴起,左臂一攬將幼狐護入懷中,右手寒穹槍橫空一劃——\"錚!\"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密室,槍尖與鏡光相撞,迸濺出刺目火花。
玄鏡真人冷笑一聲,袖中甩出七枚鎖妖釘︰\"楊首座,私藏妖孽,該當何罪?\"
鎖妖釘破空而來,釘尾纏繞的雷符 啪作響。
楊十三郎旋身避讓,卻見那釘子竟在半空拐彎,直取他懷里的阿灼!
\"吱——!\"
幼狐炸毛尖叫,右爪焰紋驟然亮起,一團赤紅狐火噴涌而出,將三枚鎖妖釘燒成鐵水。可剩余四釘已逼至眼前!
千鈞一發之際,赤焰猛地撲來,殘存的半條狐尾如盾牌般展開。
\"噗噗噗!\"鎖妖釘盡數沒入狐尾,雷符炸開,血肉橫飛!
\"赤焰!\"楊十三郎單膝跪地接住墜落的狐妖,觸手盡是溫熱血漿。
\"帶阿灼......走......\"
赤焰的瞳孔開始擴散,卻死死攥住楊十三郎的腕甲,\"他的焰紋......能感應其他狐童......雪無瑕把孩子們......藏在......\"
話未說完,照妖鏡第二波青光已至。這次鏡光里竟浮現出戴芙蓉三人的臉——她們被鐵鏈鎖在鏡中幻境,眉心貼著傀儡符!
\"看見了嗎?\"玄鏡真人陰笑,\"你的三位夫人的元神正在替妖孽受罪。現在交出小狐狸,本座便放她們魂魄歸位!\"
懷中的阿灼突然劇烈顫抖。
楊十三郎低頭,發現幼狐的焰紋胎記正在變色——由赤紅轉為暗金,竟與天罰印的光暈漸漸同步。
更詭異的是,阿灼的左爪不知何時按在了他左眼紗布上,爪尖滲出的血珠正透過紗布,一點點滲入他的傷口。
混沌海的怨氣突然在經脈里翻騰!
楊十三郎悶哼一聲,左眼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恍惚間,他看見無數記憶碎片︰
——雪無瑕跪在枯死的引魂花前,割腕澆灌根系;
——七名狐童蜷縮在暗室,用尾巴裹著彼此取暖;
——白眉元尊將金丹碎片按進赤焰心口,說\"護好這孩子\"......
\"首座哥!\"
阿槐的聲音突然穿透幻象,如同一道天光劈下……
楊十三郎猛地清醒,發現幼狐正用尖牙撕扯他腰間玉佩——
玉佩裂開的剎那,一股清冽的仙胞靈力涌入經脈,硬生生將混沌怨氣壓下。
天罰印驟然暴漲,金光凝成實質,如鎧甲般覆住阿灼全身。
玄鏡真人臉色驟變︰\"你竟用天罰印護妖?!\"
\"你看清楚了。”
楊十三郎緩緩站起,左眼紗布飄落,露出那只浸滿血淚的金色豎瞳——瞳孔深處,一朵茉莉正在綻放,\"這不是妖。\"
他單手托住阿灼,幼狐的焰紋已完全化作金色,與天罰印交相輝映。更驚人的是,密室地面的古老陣圖突然活了過來,金色紋路如藤蔓攀上牆壁,將照妖鏡的青光寸寸絞碎!
\"仙狐同源......\"赤焰咳著血笑起來,\"白眉老兒......果然沒算錯......\"
玄鏡真人暴退三步,突然咬破舌尖噴在鏡面。鏡中戴芙蓉三人的幻象發出慘叫,傀儡符開始燃燒!
\"本座最後問一次!\"他面目猙獰,\"要這三個女人,還是要那小畜生?\"
楊十三郎摸了摸阿灼的腦袋。
幼狐仰起臉,金紅色的眼楮里蓄滿淚水,卻乖乖松開爪子,往赤焰身邊挪了挪——它竟在主動推開他。
\"傻孩子。\"楊十三郎輕笑一聲,突然將阿灼拋向空中,\"朱臨!\"
九道鶴影撞破屋頂!朱臨踩著領頭鶴俯沖而下,六公主的雲袖卷住阿灼。
幾乎同時,楊十三郎的寒穹槍化作流光,直刺照妖鏡——
\"天條天規第三百零一條!\"
槍尖刺入鏡面的瞬間,他暴喝出聲,\"脅迫婦孺者,誅!\"
鏡面轟然炸裂,玄鏡真人慘叫倒退。無數青光碎片中,戴芙蓉三人的虛影飄然而出,化作流光飛向學堂廢墟方向。
而最大的那塊鏡片里,赫然映著白眉元尊的身影——他站在混沌海邊,將一枚茉莉花種按進自己破碎的金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