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予長安

第177章 終南雪約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雙蝶夢浮生 本章︰第177章 終南雪約

    長安城的晨鐘敲散最後一縷梅香時,李偃飛正倚在沈予喬醫館的門框上,看她往青布包袱里塞金瘡藥。陽光穿過檐角冰稜,在她發間碎成星子,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雪夜,她舉著燭台穿過亂葬崗的模樣——鬢角沾著霜,眼里燃著火,像株在寒風里倔強開花的野菊。

    "沈醫師這是要去行醫?"他故意拖長聲音,指尖敲了敲腰間的捕快腰牌,"本捕快今日可是告了長假的。"

    沈予喬頭也不抬︰"知道你要賴賬。"她將包袱系帶打了個利落的蝴蝶結,"昨兒張婆婆還問起,說終南山的雪該化了一半。"話音未落,包袱已穩穩落在他肩頭,帶著股淡淡的艾草香。

    李偃飛伸手按住她手背,觸到虎口處淡淡的繭——那是常年握手術刀磨出的痕跡。他忽然想起破獲幻鏡案那晚,她握著染血的手術刀割開他袖口,腕間銀鐲輕晃,映著燭火說"忍著點,傷了筋脈以後怎麼握刀"時的神情。此刻這雙手正被他輕輕扣在身後,她睫毛顫了顫,卻沒躲開。

    出城門時,檐角冰稜又墜下一塊,在青石板上碎成晶瑩的粉末。李偃飛牽著馬,看沈予喬踩著木階上馬,月白裙角掃過他手背,涼絲絲的。她忽然轉頭,發間銀簪晃了晃︰"捕快大人,可還記得上山的路?"

    他翻身上馬,故意湊近她耳畔︰"那日追著江洋大盜跑了三里雪路,倒記得山頂有棵歪脖子松樹,樹下......"話未說完,腰間已被她掐了一把,卻听見她低低笑出聲︰"樹下有個凍傻了的捕快,抱著藥箱說"沈予喬,你再慢些,我就要被狼叼走了"。"

    山路比記憶中更陡些,殘雪混著春泥,馬蹄踩上去發出"咯吱"聲。李偃飛下馬牽著韁繩,看沈予喬踩著他踩出的腳印往上走,忽然想起去年深秋,他們追蹤連環凶案時,也是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竹林。那時她總嫌他走得太快,如今卻默契得像兩株並蒂生長的樹,根須在泥土里悄悄纏繞。

    "看什麼?"她忽然駐足,回頭時發間銀簪上的碎玉墜子輕晃,映著她泛紅的耳尖。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盯著她走了半里路,慌忙低頭撥弄馬韁︰"沒什麼......就是覺得,你今日沒戴那對琉璃耳墜。"

    沈予喬伸手摸了摸耳垂,指尖掠過他送的珊瑚珠︰"爬山累贅。"頓了頓,又補一句,"況且......"她忽然轉身繼續往上走,聲音輕得像片落在雪上的羽毛,"你上次說,更喜歡我素淨些。"

    李偃飛腳步猛地一頓,馬蹄踢起的泥點濺在他褲腳。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大理寺地牢,她穿著囚衣來見他,鬢邊只別著這支銀簪,說"等案子了結,我帶你去終南山看雪"時的眼神。那時她眼底有淤青,卻亮得像寒夜里的星。

    半山腰有處歇腳的茶寮,老婦人正在煮姜茶。沈予喬解下披風鋪在石凳上,李偃飛瞥見她內襯上繡著的竹節——是他去年生辰時送的蜀錦,當時她還笑他"大男人送什麼女紅料子",如今卻做成了披風。

    "喝點姜茶暖暖。"她推過一碗茶,指尖在碗沿上輕輕摩挲,"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也是在這樣的茶寮。你渾身是血,卻攥著凶手的腰帶不肯松手。"

    他低頭吹著熱氣,茶面上浮著他微蹙的眉︰"那時你穿件鴉青色襦裙,蹲在我身邊說"再拖半個時辰,這條胳膊就廢了"。我想,這姑娘下手真狠,比衙門的刑捕還利落。"

    沈予喬忽然笑出聲,茶盞里的熱氣氤氳了她的眼︰"你還說,等傷好了要請我吃長安最好的酪櫻桃。結果傷好後天天泡在案發現場,半個月沒露臉。"

    李偃飛喉頭一緊,忽然伸手握住她放在石桌上的手。她的手比他的小一圈,指腹卻有薄繭,掌心溫熱。老婦人端著茶罐經過時輕咳一聲,他卻沒松開,只听見自己心跳如鼓︰"後來在城西亂葬崗,你舉著燭台沖過來,我就想......這輩子要是能護著這樣的姑娘,也算值了。"

    沈予喬的指尖在他掌心里輕輕蜷起,像只受驚的小獸又慢慢舒展。遠處傳來山雀的啼叫,雪水從竹梢滴落,砸在茶寮的草頂上。她忽然抽回手,從包袱里取出個油紙包︰"嘗嘗,我昨兒新做的茯苓餅。"

    餅皮雪白,咬開是綿密的茯苓泥,混著點桂花蜜的甜。李偃飛忽然想起她醫館里的藥櫃,最上層永遠擺著曬干的桂花,說是"給怕苦的小病人解饞"。他咽下一口餅,忽然問︰"當初在幻鏡案里,你就沒想過自己可能出不來?"

    她低頭擦著手,銀簪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想過。"聲音很輕,卻很清楚,"但我更怕你被那面鏡子困一輩子——困在過去的案子里,困在自己的執念里。"

    他喉頭一哽,忽然想起地牢里那面碎裂的青銅鏡,鏡面映出他滿臉血污的模樣,而她站在鏡外,舉著燭火說"這世上根本沒有能困住人心的鏡子,只有不肯走出來的人"。那時他才明白,她破的不是鏡,是他心里結了十年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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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他剛開口,卻被她伸手按住嘴唇。她的指尖帶著茯苓餅的甜香,眼楮卻望向遠處被雲霧纏繞的山頂︰"先別說,等上了山頂再說。"

    後半程路走得格外安靜,只有馬蹄聲和偶爾的雪塊滑落聲。李偃飛看著沈予喬的背影,她的步履行雲流水,像在走一段早已熟悉的路。他忽然想起她說過,小時候跟著師父上山采藥,總把最陡的路當成挑戰,說"爬得越高,能救的人就越多"。

    快到山頂時,風忽然大了起來,卷著碎雪撲在臉上。沈予喬的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忽然轉身,發絲被風吹得揚起,銀簪在雪光中格外醒目︰"看,是那棵歪脖子松樹。"

    樹干果然比記憶中更歪了些,枝椏上掛著未化的雪,像撒了把碎鹽。李偃飛伸手拂去樹干上的積雪,露出當年刻下的痕跡——兩個歪歪扭扭的"正"字,是他和她第一次上山時比誰先到山頂留下的。

    "那時你輸了,說要給我當三個月藥童。"沈予喬伸手摸了摸刻痕,指尖觸到他當年用力過猛留下的毛刺,"結果第二天就接了大案,跑得人影都不見。"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抵在樹干上。積雪被震得簌簌落下,落在她發間,肩頭。她仰頭看他,睫毛上沾著雪花,眼楮里映著他的倒影。他听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風聲,有些發顫︰"現在補上行嗎?一輩子的藥童,行不行?"

    沈予喬的瞳孔忽然縮了縮,像春日里冰面裂開的細縫,漏出潺潺春水。她伸手撫過他耳後漸淡的疤痕,那是幻鏡案里為救她留下的傷。此刻疤痕只剩淡淡的粉色,像朵即將凋謝的桃花。

    "李偃飛,"她忽然叫他的名字,聲音輕得像片羽毛,"你說過,捕快的職責是護百姓周全。"她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刀刃在雪光中泛著冷光,"可我無父母媒妁,無三書六禮,唯有這縷青絲......"

    話音未落,匕首已切入發間。李偃飛瞳孔驟縮,想伸手阻止,卻見她發絲如墨瀑般落下,被風卷著飄向山谷。她單膝跪地,將削下的青絲繞成簪形,銀發簪的碎玉墜子在雪地上磕出輕響︰"求沈醫師收下。"

    風忽然停了,世界安靜得能听見雪花落在披風上的聲音。沈予喬抬頭看他,眼里有淚光,卻帶著孤注一擲的倔強。他忽然想起初見時她在茶寮為他包扎傷口,也是這樣的眼神——明明手在發抖,卻偏要做出鎮定的模樣。

    "傻姑娘......"他輕聲說,伸手將她扶起。她的發絲被削得參差不齊,發尾還沾著雪粒。他接過銀發簪,指尖觸到她溫熱的頭皮,忽然想起無數個熬夜查案的夜晚,她坐在他對面研墨,發絲總會垂到案紙上,他總忍不住想伸手別到她耳後。

    簪子插入發間的瞬間,沈予喬忽然伸手抱住他。她的臉埋在他頸間,聲音悶悶的︰"以後你的傷疤我來治,你的仇人我來罵,你的戲台......我來唱台下第一個听眾。"

    李偃飛感覺胸口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像春日里冰河解凍,碎冰撞擊著河岸,發出嘩啦啦的響。他緊緊抱住她,聞著她發間的艾草香,听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遠處忽然傳來山民的歌聲,調子熟悉得讓人心顫——是長安城里新流行的曲子,唱的是"女醫破幻鏡,捕快護紅顏"。

    "他們唱的是我們。"沈予喬抬頭,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很快化成水珠,"你听,"鏡中恩怨皆成空,終南雪落兩心同"......"

    李偃飛低頭看她,忽然覺得眼前的雪景都成了背景,唯有她眼中的光,比任何珍寶都璀璨。他輕輕吻去她睫毛上的雪花,感受她在懷中輕輕顫抖,像只終于歸巢的鳥。雪落無聲,松枝上的積雪忽然大片墜落,砸在他們腳邊,濺起細碎的冰晶。

    山歌聲越來越近,李偃飛听見歌詞里唱到"十年捕快終解甲,從此青燈伴醫涯",忽然笑出聲。沈予喬抬頭看他,他卻捧住她的臉,在漫天飛雪中輕輕落下一吻。這個吻帶著茯苓餅的甜,姜茶的暖,還有十年光陰里點點滴滴的星光。

    雪越下越大,遠處的山峰漸漸模糊成水墨畫卷。李偃飛解下披風披在沈予喬肩頭,看她將銀發簪又緊了緊,忽然想起什麼,從腰間摘下個銀哨子——那是他當捕快時用的,曾在無數個危急時刻吹響。

    "給你。"他將哨子塞進她手心,"以後遇到危險,就吹這個。不管我在哪里,都會听見。"

    沈予喬握著哨子,金屬的涼意很快被掌心焐熱。她想起他曾說過,這哨子的聲音能傳十里,是他師父臨終前送的。此刻哨子躺在她掌心,像顆跳動的心髒。

    "好。"她輕聲說,將哨子掛在腰間,與他的腰牌並排,"那你也要記住,以後不管多晚,醫館的燈都會為你留著。"

    山民的歌聲漸漸遠去,終南山在大雪中沉默如謎。李偃飛牽著沈予喬的手走向山頂,雪地上留下兩串交疊的腳印。他忽然想起年少時讀的話本,總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那時只覺得虛妄,如今卻明白,原來真心無需海誓山盟,不過是風雪中一雙握緊的手,是寒夜里一盞為你留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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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頂的雪比山下更盛,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肩頭。沈予喬忽然指著遠處︰"看,長安就在那里。"李偃飛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見雲霧散開處,長安城的輪廓若隱若現,像幅被雪水洗過的畫。

    "以後會常來嗎?"她問,聲音里帶著期待。

    他轉頭看她,雪落在她睫毛上,發間的銀簪閃著光。他忽然想起幻鏡破碎時,她眼中倒映的光——那是比任何鏡中幻境都真實的光,是歷經生死後依然清澈的光。

    "會。"他說,伸手拂去她肩頭的雪,"等開春了,我們帶些花種來,種在那棵松樹下。以後每年下雪時,就來看看它們長得怎麼樣。"

    沈予喬笑了,笑容比春日里的桃花還明艷。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融化︰"好,就種些蒲公英吧,風一吹,就能飄去長安城里,告訴大家......"

    "告訴大家什麼?"他湊近她,鼻尖幾乎踫到她的。

    她忽然踮腳,在他唇上輕輕一吻,雪花落在他們交疊的睫毛上︰"告訴大家,終南山上的雪化了,長安城里的故事,還長著呢。"

    山風卷起雪粒,在天地間織出一片白茫茫的簾幕。李偃飛擁著沈予喬,听著遠處隱約的山歌聲,忽然覺得這世間最動人的傳奇,從來不是鏡中虛幻的繁華,而是眼前人眼中的星光,是風雪中相依的身影,是用余生慢慢書寫的,關于"陪伴"的故事。

    雪落終南,天地為證。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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