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未散盡，訓練場中央已經豎起了一座五米高的木制平台。參選者們列隊站在下方，仰頭望著那窄小的跳台邊緣，沒有人說話。
趙鐵柱活動了一下肩膀，前一天的武裝泅渡讓他的肌肉仍隱隱作痛，肩膀和腿上的傷口被醫務兵簡單縫合，此刻繃帶下傳來陣陣鈍痛。
他側頭看了一眼林小雨——她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眼下浮著一層淡淡的青影，顯然昨晚也沒能好好休息。
“今天的訓練項目，叫‘信任墜落’。”白夜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來，語調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
他今天穿了全套作訓服，黑色戰術手套包裹著修長的手指，腰間別著一把軍刀。陽光穿過薄霧，在他白皙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雙眼楮卻依然冷得刺骨。
“規則很簡單。”白夜走到高台下方，仰頭看了一眼，“一人站在台上，背對地面倒下。隊友負責接住。”
隊伍里傳來幾聲輕微的吐氣聲，似乎有人松了口氣。
白夜的嘴角微微上揚。
“當然，”他輕聲補充，“這是理想情況。”
第一批參選者很快登上高台。趙鐵柱被分到了第三組，和林小雨、張強以及另外五個人一隊。他站在台下，看著隊友們一個接一個爬上梯子，心里莫名升起一絲不安。
第一個倒下的是個海軍陸戰隊的士官，體型壯碩，至少九十公斤。他站在台邊，深吸一口氣，向後仰倒——
台下的隊友們穩穩接住了他。
“太簡單了吧？”有人小聲嘀咕。
白夜沒有反應，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輪到第二組時，變故發生了。
“現在，”白夜突然開口，聲音清晰得像是直接刺進每個人的耳膜，“松手。”
台下的接應者們愣住了。
“什麼？”一個參選者下意識反問。
白夜沒有重復。
下一秒，站在台上的士兵已經向後倒去——而台下的隊友，在白夜冰冷的目光注視下，松開了原本準備接應的手臂。
“砰！”
沉重的軀體砸在泥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倒下的士兵蜷縮著咳嗽，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隊友︰“你們他媽——”
“戰場上，信任會害死你。”白夜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敵人會偽裝成友軍，隊友可能被策反，甚至你自己——也會在壓力下背叛。”
他走向下一組，目光掃過趙鐵柱的臉︰“現在，輪到你們了。”
林小雨是第三個登上高台的。
她站在邊緣，背對地面，瘦小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單薄。趙鐵柱站在台下，和另外七個人一起張開手臂，準備接應。
“準備好了嗎？”白夜問，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
林小雨點頭。
“倒。”
她向後仰去——
趙鐵柱的手臂已經張開，可就在那一瞬間，白夜的聲音再次響起︰
“松手。”
趙鐵柱的手指僵住了。
他看見林小雨的身體在空中失去支撐，像一片落葉般墜向地面。她的眼楮睜大了，那一瞬間，趙鐵柱清晰地看見她眼底閃過的不可置信——
“砰！”
林小雨重重摔進泥潭，泥水濺起，沾濕了她的作訓服。她蜷縮著咳嗽，手指深深摳進泥里，肩膀微微發抖。
沒有人動。
趙鐵柱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甲陷進掌心。他想上前，可白夜的目光像一把刀，冷冷抵在他的喉嚨上。
“戰場上，沒有仁慈。”白夜走到林小雨身邊，低頭看著她，“站起來。”
林小雨慢慢爬起，泥水從她的發梢滴落。她的眼神變了——某種柔軟的東西被硬生生掐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是，教官。”她的聲音很輕，卻冷得像冰。
訓練結束後，參選者們三三兩兩走向食堂，沒人說話。趙鐵柱跟在林小雨身後，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還好嗎？”他終于低聲問。
林小雨沒有回頭︰“嗯。”
她的背影挺得筆直，仿佛剛才的墜落從未發生過。
遠處，徐哲站在監控室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槍托。他看向白夜的方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李昊按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小白在教他們活下來。”隊長的聲音很輕，“真正的戰場上，比這殘酷得多。”
徐哲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我知道……可那姑娘摔得不輕。”
李昊沒回答，目光落在白夜身上。少年教官獨自站在訓練場邊緣，背對著所有人，身影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消散的影子。
下午的訓練繼續。
輪到趙鐵柱時，他深吸一口氣，爬上高台。站在邊緣，他能感覺到風從背後吹來，五米的高度並不算致命，但如果姿勢不對，摔斷幾根骨頭綽綽有余。
“倒。”白夜下令。
趙鐵柱向後仰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失重的感覺讓他的胃部猛地收緊。他看見台下的隊友們張開手臂，也看見白夜冷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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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
命令下達的瞬間，趙鐵柱看見隊友們的手臂垂了下去。
他在空中調整姿勢，準備硬扛這一摔——
可就在他即將觸地的剎那，一雙手突然伸出，穩穩接住了他。
趙鐵柱猛地抬頭，對上了林小雨的眼楮。
她違反命令接住了他。
白夜的目光掃過來，林小雨立刻松開手，退後一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有意思。”白夜輕聲說，唇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看來你們還沒學會。”
晚上九點，監控室的燈依然亮著。
白夜坐在屏幕前，反復回放白天的訓練錄像。畫面定格在林小雨接住趙鐵柱的瞬間，她的眼神冷冽而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這姑娘不錯。”周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機械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心理素質比大多數男兵強。”
白夜沒有回答，只是靜靜注視著屏幕。
“你今天的訓練……”周陽猶豫了一下，“是不是太狠了點？”
白夜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不。還不夠狠。”
他關掉屏幕，站起身。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輪廓。
“真正的戰場上，背叛比這痛一萬倍。”
深夜，趙鐵柱躺在床鋪上，盯著天花板。
隔壁床的林小雨背對著他，呼吸平穩，仿佛已經睡著。但趙鐵柱知道她沒有——她的肩膀繃得太緊，手指偶爾會無意識地攥緊被單。
“今天……”他低聲開口，又停住了。
林小雨沒有動，只是很輕地說︰“睡吧。”
趙鐵柱閉上眼，可腦海中全是白夜那雙冰冷的眼楮。
——這場選拔，到底在篩選什麼？
訓練場邊緣，白夜獨自坐在了望塔頂端，夜風吹亂了他的黑發。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里曾經接過無數墜落的人——也曾經，被人親手推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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