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走廊在午夜格外寂靜，只有應急燈發出微弱的綠光。
白夜的作戰靴踩在金屬地板上，每一步都發出清晰的“ 嗒”聲。他的指關節還纏著繃帶，臉上有幾處擦傷已經結痂，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會議室的門就在走廊盡頭，門縫下透出一線光亮。
白夜在門前站定，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他的肺部。他能听到里面傳來的模糊交談聲，至少有七八個不同音色的聲音。
“報告！”白夜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上回蕩著，仿佛整個空間都被這兩個字所填滿。
那清脆的聲音，如同清晨的鳥鳴一般，劃破了這片寧靜，讓人不禁為之一震。
里面的談話聲戛然而止。幾秒鐘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進來。”
推開門的瞬間，刺眼的燈光讓白夜微微眯起眼。
長條會議桌旁坐著十二位軍官，從兩杠一星到兩杠三星不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味和咖啡的苦澀氣息，桌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顯然會議已經持續了很久。
當白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會議室里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幾位年長的首長幾乎是同時放松了緊繃的表情，其中一位頭發花白的中校甚至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是小白啊。”老中校的聲音仿佛春天里的微風，輕柔而溫和，讓人感覺無比舒適。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種親切和關懷，就像是在和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樣。
“這麼晚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老中校的聲音中略微帶著一絲疑惑，但更多的還是關切。他似乎並沒有因為時間已晚而感到不耐煩，反而對小白的來電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幾位年輕些的校官交換了困惑的眼神。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少校皺眉打量著白夜——這個滿臉是傷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憑什麼得到老首長們如此親切的對待？
白夜立正站好，傷痕累累的手指緊貼褲縫︰“報告首長，我來領罰。”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砸進了平靜的湖面。老中校的笑容凝固了，他旁邊的上校手中的鋼筆"啪嗒"一聲掉在文件上。
“領什麼罰？”一位滿臉皺紋的老上校緩緩問道，他的左眼有一道明顯的傷疤，此刻正微微抽搐。
白夜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後落在會議室正中央的軍旗上︰“今日o訓練中，我故意傷害戰友周武，致其四肢骨折。”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像是在匯報天氣，“我違反了《華國人民解放軍紀律條令》第...”
“等等！”金絲眼鏡少校猛地站起來，打斷了白夜的話，“你就是今天那個把戰友打進icu的列兵？”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好大的膽子！”
老中校冷冷地掃了少校一眼︰“坐下，張參謀。”那眼神中的威嚴讓少校立刻噤聲，悻悻地坐回椅子上。
“小白，”老上校的聲音緩和下來，“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一遍。”
白夜簡明扼要地敘述了事件全過程——從周武故意推下未佩戴主傘的王凱，到自己跳機救人，再到最後的暴力報復。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夸大周武的過錯，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
“...我本可以只制服他。”白夜最後說道，目光落在自己纏著繃帶的手上，“但我選擇了傷害他。我失控了。”
會議室陷入沉默。年輕軍官們表情各異，有人震驚，有人憤怒，也有人若有所思。而幾位老首長則交換了一個復雜的眼神。
金絲眼鏡少校再次忍不住開口︰“這簡直是無法無天！必須嚴懲！我建議...”
“你建議個屁！”老上校突然拍桌而起，嚇得少校一哆嗦，“要不是這小子，今天就是兩條人命！周武那混賬東西就該上軍事法庭！”
另一位一直沉默的老上校緩緩開口︰“小白啊，你知道周武現在怎麼樣了嗎？”
白夜搖頭。
“雙臂尺骨骨折，右腿脛骨粉碎性骨折，三根肋骨骨裂。”上校平靜地列舉，“醫生說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復訓練。”
白夜的下巴線條繃緊了︰“我願意承擔全部責任。”
“胡鬧！”老中校突然發火，把幾個年輕軍官嚇了一跳，“你承擔什麼責任？那混賬謀殺未遂，你救人還有錯了？”
金絲眼鏡少校忍不住小聲嘀咕︰“但暴力報復確實違反紀律...”
老上校狠狠瞪了他一眼，轉向白夜時眼神卻又柔和下來︰“小白，你父親要是知道了這事想必一定會在你這邊的。”
白夜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老上校點點頭，突然轉向其他軍官，“諸位，白鋒將軍的小兒子，大家應該都听說過吧？”
會議室里頓時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金絲眼鏡少校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白夜皺起眉頭︰“首長，請不要因為我父親...”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老中校擺擺手打斷他，“你從來不想靠父親的關系。”他嘆了口氣，“但有些事情，你必須明白——今天如果不是你，王凱已經死了。而如果不是你父親當年的犧牲，在座的有一半人活不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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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的手指在身側微微蜷縮，又強迫自己松開。他討厭這種特殊對待，但更明白老首長們說的是事實。
“所以，”老上校環視眾人，“關于處分問題，我建議關禁閉一晚，外加一份書面檢討。有異議嗎？”
年輕軍官們哪還敢有意見，紛紛搖頭。只有金絲眼鏡少校不甘心地嘟囔︰“這處罰也太輕了...”
白夜突然開口︰“報告首長，我認為處罰過輕。”
所有人都愣住了，連老首長們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造成了嚴重傷害，應當承擔相應責任。”白夜的聲音堅定，“請求加重處罰。”
老中校哭笑不得︰“你這孩子...跟你爹一個倔脾氣。”他搖搖頭，“那就禁閉24小時，檢討字數不少于3000字，必須深刻。”
白夜這才滿意地敬了個禮︰“是！”
當白夜被帶到禁閉室時，發現李昊已經等在門口了。高大的男人靠在牆邊，手里拿著一個保溫杯和一包東西。
“就知道你會自己找上門。”李昊把保溫杯塞給白夜，“姜糖水，喝了。”
白夜接過杯子，溫熱透過金屬壁傳遞到掌心︰“哥，你不必...”
“閉嘴，喝。”李昊簡短地命令。
白夜乖乖喝了一口，甜辣的味道在口腔中擴散，讓他意識到自己有多冷。李昊又遞過那包東西——是幾塊巧克力和一個隻果。
“禁閉室沒暖氣，餓了就吃。”李昊的聲音很低，“檢討明天再寫，今晚好好休息。”
白夜想說些什麼，但禁閉室的門已經打開了。看守的士官禮貌但堅決地示意他進去。
“哥。”白夜在門口突然轉身，“王凱他...”
“沒事了，醫生說觀察一晚就能歸隊。”李昊揉了揉他的頭發，“別想太多。”
禁閉室的門在身後關上，發出沉重的“ 噠”聲。這是一個不到四平米的小房間，只有一張硬板床和一個馬桶。唯一的燈光來自頭頂一盞五瓦的燈泡，昏暗得連影子都模糊不清。
白夜坐在床上，從口袋里掏出那顆隻果。借著微弱的光線，他能看到隻果上有個小小的牙印——是李昊咬的，為了確認甜不甜。這個認知讓他的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禁閉室外，李昊並沒有立即離開。他站在走廊陰影處，直到確認看守士官走遠，才輕輕敲了敲鐵門。
“小白，”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老首長們讓我轉告你，周武已經被開除軍籍了。這事到此為止，你不要有負擔。”
門內傳來輕微的布料摩擦聲，白夜應該是在點頭。
李昊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走廊重新歸于寂靜。
禁閉室內，白夜慢慢啃著隻果，思緒飄回今天下午那驚心動魄的幾分鐘。他想起王凱在墜地前固執地翻身，想起自己拳頭砸在周武骨頭上的觸感，想起老首長們復雜的眼神...
隻果核被精準地扔進角落的垃圾桶。
白夜躺下，盯著天花板上斑駁的水漬。明天要寫檢討，但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在這個狹小、冰冷、黑暗的空間里，他奇跡般地感到了一絲安寧。
走廊盡頭，李昊遇見了匆匆趕來的徐哲。年輕人滿臉焦急，手里還抱著一床被子。
“隊長！小白他...”
“禁閉24小時，不準探視。”李昊攔住他，“被子拿回去吧，他不會要的。”
徐哲急得眼眶發紅︰“可是他的傷...”
“那小子比你想象的堅強多了。”李昊嘆了口氣，攬過徐哲的肩膀，“走吧，讓他靜一靜。”
兩人離開行政樓時，二月的寒風卷起地上的積雪。
徐哲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一眼禁閉室那扇小小的窗戶——那里一片漆黑，但他知道，他放在心上的人就在那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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