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三十分，食堂里飄著久違的紅燒肉香氣。不銹鋼餐桌上破天荒地擺了六菜一湯，甚至還有飯後水果——這在平時嚴格控量的新兵連簡直是天方夜譚。
“臥槽！雞腿！”張浩一個箭步沖到打飯窗口，鼻子幾乎貼在玻璃上，“兩個！每人兩個！老子三個月沒見著雞腿了！”
趙小虎端著餐盤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還有草莓...這該不會是斷頭飯吧？明天就要把我們發配邊疆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張浩一巴掌拍在趙小虎後腦勺上，“這叫慶功宴！懂不懂！”
徐哲排在隊伍中段，余光瞥見白夜正用筷子精確地將餐盤劃分為六個等份區域，每個菜都小心翼翼地放在指定位置，像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白夜垂下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琥珀色的瞳孔專注地盯著餐盤邊緣。
“白神！這兒有位置！”幾個新兵熱情地招呼著，有人甚至掏出紙巾把最中間的座位擦了又擦，“我們特意給您留的！”
白夜端著餐盤走過去，黑色作戰靴在地板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他剛要坐下，一個滿臉青春痘的新兵突然站起來敬禮，動作太猛差點打翻湯碗︰“報、報告！能不能請教您怎麼做到引體向上30個的？我拼死才做了9個...”
食堂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豎起耳朵。
白夜的筷子停在半空︰“呼吸節奏。”他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食指在桌面上畫出一個波浪形，“上升時呼氣，下降時吸氣，每個動作保持三秒。”
“那俯臥撐呢？”另一個新兵迫不及待地插嘴，“您是怎麼做到兩分鐘78個的？”
“核心肌群發力。”白夜用筷子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腹部，“不是用手臂。”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刷刷”的記筆記聲。徐哲注意到白夜說“呼氣”兩個字時，形狀完美的嘴唇會微微嘟起，在食堂慘白的燈光下泛著淡淡的水光。
“白夜同志！”又一個大個子新兵擠過來，作訓服袖口還沾著格斗場的灰塵，“那個鎖喉技巧能再演示一遍嗎？我昨天差點被班長勒斷氣...”
白夜剛要起身，李昊的聲音從食堂門口炸響︰“吃飯就吃飯！當這是武館啊？”人群立刻作鳥獸散，有個新兵跑得太急還摔了一跤。
徐哲端著餐盤坐到白夜對面，發現他的紅燒肉擺放得整整齊齊，每一塊都保持著完美的立方體形狀，青椒和胡蘿卜丁涇渭分明地隔開。
“恭喜。”徐哲夾起自己盤中形狀不規則的肉塊，“第一名。”
白夜用筷子尖端輕輕撥動一顆青豆︰“你也是。”
“差遠了。”徐哲咬了一口雞腿，汁水順著嘴角流下，他手忙腳亂地去擦，“你格斗最後那招...”他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從哪兒學的？”
白夜的筷子在空中停頓了0.5秒︰“《近身格斗技巧》，第三章第四節。”
“什麼書能教人這個？”張浩突然插進來，一屁股坐在兩人中間，餐盤里的飯菜堆成小山，湯汁都溢到了桌面上，“《殺人指南》？《特工速成手冊》？”
趙小虎也湊過來，鼻梁上還貼著創可貼，說話時噴出幾粒米飯︰“白神，下連隊後罩著我們點啊！听說野戰部隊的老兵最愛欺負新兵了，洗襪子洗內褲都是小事，還有人要幫班長寫情書...”
食堂另一頭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王凱正拿著成績單站在椅子上，一只腳踩著餐桌︰“安靜！現在公布最終排名！”他清了清嗓子，“第一名白夜100分，第二名徐哲95分...第二十一名張浩71分...以及，”他故意拖長音調，“第五十名趙小虎同志——60.1分！”
“哈哈哈！”整個食堂笑成一團，有人拍桌子有人跺腳。
趙小虎把臉埋進餐盤︰“就差0.9分...就他媽0.9分啊！”
“可以了！”張浩用力拍他的背，差點把他拍進湯碗里，“炊事班正需要你這種人才！掌勺的劉班長上次還說缺個會挑土豆的！”
“滾蛋！”趙小虎抬起頭，鼻子上沾著一粒米飯，“老子要去也是去汽車連！好歹能摸方向盤！”
“就你？”張浩做了個夸張的翻白眼動作，“上次模擬駕駛你差點把坦克開進糞坑！”
——
晚上七點四十五分，浴室里蒸汽彌漫。十幾個新兵赤條條地站在淋浴頭下，熱水沖走了滿身的疲憊和塵土。
“哎喲我操！”一個瘦高個突然慘叫，後背撞在瓷磚牆上，“白神你看看我背上這淤青！跟世界地圖似的！”
水霧中，白夜站在角落的淋浴頭下，黑色的頭發被打濕後貼在白皙的臉頰上，琥珀色的瞳孔在蒸汽中顯得更加透亮。他聞言轉頭，水珠順著鎖骨滑落︰“第三腰椎左側，面積4x6厘米，呈扇形擴散。”
“您老記得真清楚...”瘦高個哀怨地揉著後背，“我就擋了你一招啊！一招就給我干成這樣！”
“知足吧！”另一個圓臉新兵指著自己大腿內側的紫紅色淤痕，熱水沖在上面時疼得齜牙咧嘴，“我這差點斷子絕孫！白神那一腳離我命根子就差兩厘米！兩厘米啊！我老劉家三代單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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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擠了點洗發水，泡沫在掌心堆成小山，黑發上的水珠滴在肩膀上︰“角度計算過，安全距離2.3厘米。”
“安全個鬼！”圓臉新兵做了個夸張的捂襠動作，“我現在尿尿都心有余悸！昨晚還做噩夢夢見自己變成太監了！”
徐哲站在隔壁淋浴頭下，熱水沖過格斗時留下的幾處淤青，帶來輕微的刺痛。他偷瞄著白夜的後背——那具看起來單薄的身體上居然也有幾處淤傷，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徐哲！”張浩突然從背後冒出來，濕漉漉的胳膊搭在他肩上，“你看我這塊紫的像不像中國地圖？白神一個過肩摔給我摔出愛國主義教育...”他轉過身，展示後背大片淤青，“這是東北，這是海南島，這兒還有台灣省呢！”
趙小虎也湊過來，鼻梁上的創可貼已經濕透了︰“你那算什麼！看我胸口這個腳印！正中心髒位置！白神一腳給我踹出心理陰影了！”
白夜默默沖掉泡沫，黑發貼在額前，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力度控制在安全閾值內。”
“安全閾值？”趙小虎瞪大眼楮，“您老的安全閾值跟正常人是一個標準嗎？”
——
晚上九點整，熄燈前的宿舍彌漫著藥酒和洗發水混合的氣味。趙小虎癱在下鋪揉著肚子，作訓服卷到胸口，露出圓滾滾的肚皮︰“炊事班就炊事班吧...好歹餓不著...”
“出息！”張浩正往自己淤青的膝蓋上抹藥酒，齜牙咧嘴地倒吸冷氣，“我听說野戰部隊的偵察連頓頓有牛肉！還有巧克力！”
白夜坐在上鋪整理作訓服，修長的手指撫平每一處褶皺，連衣領的弧度都調整得一絲不苟。徐哲靠在床頭，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那雙靈巧的手。
“白神肯定去最好的連隊啊。”趙小虎仰頭看著上鋪，脖子上的肥肉堆出三層褶，“徐哲也是。就我倆...”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炊事班養豬去...”
“養豬怎麼了？”張浩突然來了精神，藥酒瓶子差點打翻，“我二叔就是炊事班的，現在退伍開了家燒烤店，一年賺這個數！”他伸出五根手指，在趙小虎眼前晃。
“五萬？”
“五十萬！”
趙小虎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腦袋“咚”地撞到上鋪床板，疼得直咧嘴︰“真的假的？”
“騙你是狗！”張浩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他還說當兵時在炊事班認識的人脈最廣，團長政委的胃都攥在他手里...哎，白神你笑啥？”
宿舍突然安靜得可怕。
徐哲手里的毛巾“啪嗒”掉在了地上。張浩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藥酒從瓶口流出來都沒察覺。趙小虎揉了揉眼楮，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嗷”一嗓子。
白夜——那個永遠面無表情的白夜——嘴角竟然揚起了一個清晰的弧度。雖然轉瞬即逝，但那確實是一個笑容，像冬日的陽光掠過冰面，短暫卻真實。琥珀色的瞳孔在台燈下泛著溫暖的光澤，黑色發梢還帶著沐浴後的濕氣。
“我...我去查崗！”張浩突然跳起來往外跑，拖鞋都穿反了，“我一定是在做夢！我出現幻覺了！”
趙小虎哆哆嗦嗦地尋找不存在的出手機︰“我得拍下來...這比看見ufo還罕見...我媽肯定不信...”
“別鬧。”白夜的聲音依然平靜，但眼角還殘留著一絲柔軟。他低頭繼續整理作訓服，黑發在台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徐哲撿起毛巾，心跳突然加速，像是剛跑完五公里。那個笑容像是刻在了他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他張了張嘴，喉嚨突然發干︰“你...”
“十點熄燈。”白夜輕聲說，手指輕輕撫平最後一道褶皺。
宿舍陷入沉默，只剩下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徐哲望著天花板，听著均勻的呼吸聲，第一次覺得這個像機器一樣精準的少年，或許也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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