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站起身,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每一次眨眼都像是在和某種無形的力量抗爭。
雙腿仿佛被灌滿了混凝土,每邁出一步都需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走廊上空無一人,我半眯著眼,拖著這副疲憊不堪的軀殼挪回宿舍。
推開門的瞬間,宿舍里的談笑聲戛然而止。
我能感覺到幾道視線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的全身,其中一道尤為銳利。
我裝作沒察覺,徑直走向自己的床鋪,任由身體像一袋面粉般重重砸在床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怎麼了?是不是他們幾個打你了?”楊傲的聲音從身邊傳來,帶著幾分關切。
我側過頭,看見他皺著眉頭,目光在我身上逡巡。
余光里,陸宴正和他那幾個跟班圍坐在床上,他們故意提高了音量說笑,仿佛在演一出與我無關的戲碼。
其中一人還夸張地比劃著什麼,引得其他人哄笑。
“沒事,”我轉回頭,把臉埋進枕頭里,聲音悶悶的,“就是上廁所的時候摔了一跤。”
楊傲沉默了片刻,我听見他床鋪發出吱呀的響聲,然後是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知道他看出來了,但他也明白,我不想說,他也不會管。
下午的訓練簡直是一場噩夢。
烈日當空,汗水像蚯蚓一樣順著脊背爬下,浸透了迷彩服。
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對抗地心引力,我的四肢仿佛被無形的絲線操控著,機械地完成著指令。
奇怪的是,雷通下午出奇地安靜,沒有像早上那樣找我的麻煩,這也使我安心許多。
晚上回到宿舍時,我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
衣服都沒力氣換,就這麼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意識立刻沉入了黑暗的深淵。
朦朧中,似乎有個聲音在提醒我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疲憊像潮水般涌來,將這點微弱的念頭徹底淹沒。
午夜時分,一陣異樣的氣流拂過我的臉頰。我還未來得及反應,就感到一只冰冷的手像鐵鉗般扣住了我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轉,我的身體騰空而起,耳邊掠過呼嘯的風聲。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甚至連楊傲均勻的呼吸聲都沒有絲毫波動。
當我再次恢復意識時,刺鼻的氨氣味立刻鑽入鼻腔,燻得我眼淚直流。
昏黃的燈光下,斑駁的牆壁上爬滿可疑的污漬,角落里還有未干的水漬反射著微光。
我的眼皮又開始打架,這一天的折磨已經耗盡了全部精力。
“醒醒。”粗糙的手掌拍打著我的臉頰,力道不輕不重。
見我沒有反應,突然一聲清脆的“ ”響在寂靜的廁所里炸開,劇痛讓我瞬間清醒,發出一聲壓抑的慘叫。
睜開眼,一張纏著繃帶的臉近在咫尺。
繃帶有些地方已經泛黃,邊緣還沾著可疑的暗紅色痕跡。
我認出來了,是老頭,這頭上的繃帶,還是我用急救包里的紗布給他簡單包扎的。
“老人家,怎麼是您啊。”我揉著剛被掰斷的肩膀,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
廁所冰冷的瓷磚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陣陣寒意,我不由打了個哆嗦。
老頭蹲在我面前,繃帶縫隙中露出的眼楮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老頭冷哼一聲,“說好今晚開始訓練,你小子倒是睡得挺香。”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我今天太累了,要不明天再開始吧。”我試著討價還價,後背靠著冰冷的牆面慢慢下滑,恨不得立刻躺倒在地。
“不行,”老頭一把拽住我的衣領,力道大得驚人,“你的起步已經比別人晚了,必須今晚就開始。”說著,他手法嫻熟地抓住我的手臂,一拉一推,又是一聲令人牙酸的“ 噠”聲。
“您這樣掰斷了又接回去,反反復復的,”我疼得直抽氣,“我這胳膊遲早要被你弄廢。”
老頭聞言咧嘴一笑,繃帶下的嘴角扯出一個夸張的弧度︰“放心吧,老子的手法好著呢!”
我注意到他的站姿有些奇怪,左腿明顯不敢用力︰“您的腿好了?”
“怎麼可能,”老頭拍了拍大腿,發出沉悶的響聲,“哪有那麼神奇的靈丹妙藥。”
“那怎麼還能...”我指了指廁所門口,又比了個快速移動的手勢。
“羨慕吧?”老頭得意地晃了晃腦袋,“你跟我好好練,你也能做到。”
看來是躲不過去了,我緩緩起身,身上的傷使我站了一個踉蹌。
老頭突然湊近,繃帶縫隙里的眼楮眯成一條線,“你被打了?現在部隊里不是不提倡體罰嗎?”
我下意識摸了摸肋部的淤青,那里還在隱隱作痛。“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試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我都挨打挨習慣了。”
老頭的眼神驟然變冷,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誰打的?”他一字一頓地問,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我去把他胳膊給折了。”
“算了,”我趕緊搖頭,“這種小事哪還需要您出馬,我自己搞定就行了。”說這話時,我想起了陸宴陰鷙的眼神和他那幾個跟班不懷好意的笑容,胃部一陣緊縮。
老頭盯著我看了良久,突然轉身走向廁所角落。
月光從高處的氣窗斜射進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開始吧,”他頭也不回地說,聲音恢復了平靜,“今晚教你如何在黑暗中視物。”
我本以為老頭會先教我扎馬步什麼的開始,沒想到是在黑暗中找東西,我的雙腿還在發抖,但奇怪的是,精神卻比剛才清醒了許多。
老頭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高大,繃帶上沾著的陳舊血跡此刻看起來竟有幾分神秘的色彩。
“第一步,”老頭轉過身,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黑布,“先學會在絕對的黑暗中找到方向。”
當黑布蒙上眼楮的瞬間,我忽然意識到,今晚之後,我的生活可能再也不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了。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般包裹著我,視覺被徹底剝奪後,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銳。
耳邊呼嘯的風聲穿過廁所破損的氣窗,發出鬼哭般的嗚咽。
遠處隱約傳來水管漏水的滴答聲,每一滴都像是落在我的神經上,激起一陣細微的顫栗。
我僵立在原地,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
廁所里潮濕的霉味混合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刺激得鼻腔發癢。
腳下瓷磚的涼意透過單薄的腳底滲上來,讓我意識到自己正赤著腳——老頭也不知道把我的鞋給帶上,這廁所多髒啊。
“老人家,你還在嗎?”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廁所里產生詭異的回音,听起來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只有風聲作答。
冷汗順著脊背滑下,浸透了背心。我試著挪動腳步,靴底與地面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突然,腳趾踫到了什麼冰涼的東西,驚得我猛地縮回腳。
是拖把桶?還是...我不敢細想。
黑暗帶來的恐懼開始蠶食理智。
我抬手摸向腦後,指尖觸到那個結——不是普通的蝴蝶結,而是某種復雜的結,越扯越緊的那種。
指甲在粗糙的布面上徒勞地刮擦,反而讓結扣更深地勒進皮肉。
“老人家,你在哪?”我的聲音開始發抖,像繃到極限的琴弦。
寂靜像實體般壓來。
我做了個深呼吸,氨氣味立刻充滿肺部,嗆得咳嗽起來。就在這瞬間,遠處傳來一聲金屬踫撞的輕響,像是有人在擺弄水管閥門。
希望的火苗剛燃起就被掐滅——那聲音再沒出現。
“我受不了了!”我抓住黑布邊緣用力撕扯,布料摩擦耳廓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你敢把它扯下來,我就把你的四肢給掰斷!”老頭的暴喝在耳邊炸開,近得能感受到他噴出的熱氣。
我渾身一顫,手指僵在半空——不知何時他已經貼到我身後,而我竟毫無察覺。
“老人家,這是做什麼啊?”我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別管,”他的聲音又飄到遠處,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用你的其他感官去感知。”
我豎起耳朵,卻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皮膚能感受到空氣的流動,卻分辨不出是自然風還是人為制造的氣流。
就在我茫然無措時,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從右側掠過,快得像幻覺。
“老人家,要不你還是找其他人吧,”我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可能沒有這個天賦。”
“有沒有我說了才算。”他的回應從天花板方向傳來,驚得我抬頭——雖然什麼也看不見。
絕望像潮水般漫上心頭。“為什麼非得是我啊,”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部隊里能人這麼多...”
沉默持續了漫長的幾秒。突然,一只粗糙的手掌拍上我的後頸,力道大得讓我一個趔趄。
“你能說出陳有金,說明你也是道上的,”老頭的聲音里帶著危險的興奮,“既然陳有金看不上你,那就老子來收你。”
我僵住了。
“不出十年,老子保證你比他更強。”老頭的話里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可是我在部隊里只待兩年啊。”我脫口而出。
寂靜再度降臨。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可怕,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我能感覺到老頭就站在面前,繃帶下的眼楮正死死盯著我,那種被猛獸注視的恐懼讓寒毛根根豎起。
沒想到我白天需要接受肉體上的折磨,晚上還得接受心靈上的摧殘。
就在我快要崩潰時,一陣勁風迎面撲來。我本能地側身閃避,卻撞上了堅硬的隔板。
肩膀傳來劇痛的瞬間,老頭沙啞的笑聲在廁所里回蕩︰“反應不錯,小子。現在,讓我們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