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兵將打空的手槍別回後腰,王兵雙眼赤紅,聲音嘶啞得不像話︰“都給我追!就是把這片林子翻過來,也得把那幾個雜碎找出來!”
老虎和蝦子猛二話不說,帶著幾十號兄弟沖進林子深處。雜亂的腳步聲震得地面發顫,驚起一片飛鳥。
老陳躺在十三娘懷里,突然渾身一顫——那些封住的穴道竟同時崩開!鮮血頓時從各個傷口涌出,十三娘的手瞬間被染紅。
“不行...封不住了...”十三娘的銀針快成殘影,可老陳的氣息還是肉眼可見地弱了下去。她的臉色比月光還慘白,嘴唇咬出了血。
大頭“撲通”跪在地上,拳頭狠狠砸向地面,指節磕出血來︰“師父……都怪我...要不是我...”
老陳忽然笑了,笑得咳出一口血沫︰“臭小子...哭個屁...”
他顫抖的手指向胸口——那枚金色小刀刺繡已經被劃破,露出下面一道刀傷,血肉模糊。
我一把扯下身上血染的襯衫,用還算干淨的里襯死死按住傷口。可血根本止不住,眨眼就浸透了布料。
“車!”王兵扭頭嘶吼,聲音劈了叉︰“把車他媽的開進來!快!!!”
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車燈像利劍般刺破黑暗。
老陳的手突然搭在我手腕上。那只曾經能單手顛鍋的手,現在輕得像片落葉。
“沒用的...”他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這毒...醫院解不了...”
“放屁!” 我反手抓住他冰涼的手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給你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有辦法治!”
“你小子…別吹牛了…”老陳咧嘴笑了,血從嘴角溢出來︰“你還欠我一千塊...沒還呢...”
我的眼淚砸在他手上︰“我現在就還!我翻倍還!只要你...”後半句哽在喉嚨里,怎麼都說不出來。
老陳抽回搭在我身上的手,露出一絲苦笑,“可惜我沒命花了…”
我還想說些什麼,老陳費力地擺擺手︰“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和大頭...說幾句話...”
我們退到林子邊緣。王兵摸出剛從便利店買的煙,手抖得打了三次火才點著。我也叼了一根,煙味混著血腥味往肺里鑽,嗆得眼淚直流。
不知道老陳和大頭說了什麼。
直到——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炸響在林中。
我們沖進去時,大頭正跪在老陳身前。月光透過樹縫照下來,老陳安靜地靠著樹干,像是睡著了。只是胸口再也不見起伏。
那個總穿著油膩廚師服、一邊罵我們挑食一邊變著花樣加餐的老陳;那個跟著我們從一中轉到八中的老陳;那個嘴上嫌棄卻永遠擋在我們前面的老陳...
他不是老師,不是父母。
卻比誰都像家人。
我和王兵一左一右跪在大頭身旁,重重磕下頭去。額頭抵在冰冷的泥土上,眼淚砸出一個又一個深色的小坑。
“師父...”大頭的聲音陌生得可怕,“我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大頭。往日再強的對手,他也只會咬著牙硬剛。可現在,他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只剩下眼楮里燒著地獄般的火,那是一種無力感。
遠處的車燈越來越近,驚起的飛鳥掠過月亮,投下一片轉瞬即逝的陰影。
當我們再回頭時,十三娘已經不見了。
沒人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月光照在空蕩蕩的林間小路上,只有幾枚銀針在泥地里閃著微光,像是一串來不及收起的淚痕。
她獨自走在縣城郊外的土路上,發間的銀簪不知何時已經重新別好。夜風吹亂她的長發,也吹散了壓抑許久的嗚咽。
“嗚……”
手指胡亂抹著眼淚,可越抹越多。那些滾燙的液體劃過臉頰,在下巴凝聚,最後砸落在地。
這個四十歲的女人此時哭得像個小女孩一樣。
“啪嗒。”
一滴淚落在手背上
“騙子……”她突然跪倒在路邊,指甲摳進泥土,“說好…陪我一輩子的……”
壓抑的哭聲終于決堤。佝僂的背脊在月光下顫抖如風中殘葉,束發的銀針“叮”地掉在地上,滾進草叢深處。
遠處傳來汽笛聲。
老陳的尸體靜靜躺在殯儀館的靈柩里,身上蓋著一塊素白的布。他的面容被整理得很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只是胸口那道猙獰的傷口依舊觸目驚心。
大頭跪在靈柩旁,雙眼紅腫,拳頭攥得發白。他已經守了一整夜,不吃不喝,像一尊雕塑。
“兵哥,你身上還有傷,先回去歇會兒吧。”我遞了根煙給王兵,他接過去,沒點,只是捏在指間來回轉動。
“怎麼歇?”王兵盯著老陳胸口那枚被血浸透的金刀刺繡——殯儀館的人怎麼擦都擦不干淨,“得先把事兒問明白。”
第二天,王兵帶我來到城郊的一棟高檔公寓。
電梯直達頂層,走廊鋪著厚實的地毯,腳步聲被完全吸收。王兵停在最里側的門前,抬手敲了敲。
門開了一條縫,一只涂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搭在門框上。
“誰?”一個冷冽的女聲傳來。
門完全打開,我瞳孔一縮—— 蛇!
她依舊是穿得很清新,黑絲打底,右手背在身後——我太熟悉這個姿勢了,那是她使蝴蝶刀的準備動作。
“怎麼是你們?” 她眯起眼楮,快速掃視走廊,確認沒有尾巴後才放我們進去。
公寓比想象中還奢華。挑高的復式結構,水晶吊燈從二樓垂下來,真皮沙發上扔著幾個名牌包。看來大何兄弟確實待她們不薄。
“十三娘在嗎?”王兵直奔主題。
樓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誰來了?”
十三娘扶著樓梯,緩步走下。
她穿著一條黑色蕾絲睡裙,裙擺只到大腿中部,兩條修長的腿在燈光下白得晃眼。她的長發松散地挽著,幾縷發絲垂在頸側,慵懶又危險。
我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難怪老陳如此傾心于她,這身段,連我看了都有點顱內充血。
但當我注意到她的眼楮時,所有旖旎的念頭瞬間消散。
她的眼眶紅腫,眼下是明顯的青黑,顯然哭了一整夜。
“ 坐。”她指了指餐桌,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王兵在餐桌前坐下,十三娘坐在他對面,縴細的手指不斷揉搓著太陽穴。
“昨天那幫人,什麼來頭?”王兵開門見山。
十三娘唇角微勾,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怎麼了?”
“能說說嗎?”
“不能。”
王兵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他猛地掏出槍,重重拍在桌上!
“ 嚓!”
蛇的蝴蝶刀瞬間出鞘,刀尖直指王兵咽喉,“王兵,別亂來!”
我也立刻拔槍,對準十三娘和 蛇。
空氣凝固。
十三娘卻笑了。她向後靠進沙發里,慵懶地擺了擺手︰“把東西收起來吧。我要想殺你們,你們已經死三回了。”
她點燃一支細長的女士煙,吐出一口煙霧︰“告訴你了又能怎麼樣?你覺得就憑你們,能對付得了他們嗎?”
王兵梗著脖子︰“只求個線索。成不成是我們的事。哪怕命懸一線,我們也想試試。”
十三娘沉默良久,終于嘆了口氣。
“既然你們想尋死,我也不攔著。”她掐滅煙頭,“他們是省城來的,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離開公寓後,王兵抬頭望向天空,眼神比天還沉︰
“血債,必須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