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石桌,被一張巨大的白紙鋪滿。
    那不再是零散的設計草圖,而是一份完整的,發布會的流程策劃。
    “發布會的地點,我已經想好了。”
    葉凡放下筆,一句話,讓院子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王老先生扶了扶老花鏡,有些好奇。
    “葉先生眼光高,選的地方,想必也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
    “釣魚台國賓館。”
    葉凡吐出六個字,輕描淡寫。
    “咳咳咳——!”
    王老先生一口茶水嗆在喉嚨里,劇烈地咳嗽起來,滿臉的難以置信。
    柳如霜手里的剪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砸在了自己的腳面上都渾然不覺。
    釣魚台國賓館!
    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國家接待最高規格外賓的地方!
    別說是在里面辦一場私人的服裝發布會,就是普通人,連靠近那扇大門都做不到!
    “姐……姐夫,你沒開玩笑吧?”柳如霜的聲音都在發飄。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葉凡反問。
    他轉頭看向秦武。
    “秦武,幫我約一下王老。就說,我想請他看一場能為國家掙臉面的好戲。”
    ……
    西山,王建國老先生的療養院。
    還是那間熟悉的書房,空氣里飄著淡淡的墨香。
    王老先生听完葉凡的來意,並沒有立刻表態,他只是沉默地,用那雙飽經風霜的手,摩挲著桌上一塊雲錦的樣品。
    那塊料子,是“鳳舞九天”上,用作鳳羽的一小塊。
    在光線下,金色的絲線流轉,仿佛真的有火焰在燃燒。
    “釣魚台,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許久,王老先生才緩緩開口。
    “王老,我不是去做生意。”
    葉凡的腰桿挺得筆直。
    “我是去打仗。”
    “甦聯人有他們的伏特加和芭蕾舞,美國人有他們的可口可樂和好萊塢。他們能賣到全世界的東西,不只是商品,更是他們國家的文化和臉面。”
    “我們華夏,有什麼?”
    “我們有傳承千年的絲綢,有巧奪天工的雲錦,有最能體現東方女性美的旗袍!這些東西,論底蘊,論美感,哪一樣比他們差?”
    “我要辦的,不是一場普通的發布會。”
    “我要把它辦成一個窗口,一個讓全世界都看到我們華夏文化瑰寶的窗口!”
    “我要讓那些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也為我們老祖宗的東西,心甘情願地掏出美金和英鎊!”
    “這,也是一場戰爭。一場沒有硝煙的文化戰爭!”
    一番話,擲地有聲!
    書房里,一片寂靜。
    王老先生那雙略顯渾濁的眼楮里,慢慢地,亮起了一團火。
    他仿佛又看到了,幾十年前,那個在戰場上向他描繪著新華夏未來的年輕的自己。
    “好!”
    王老先生猛地一拍桌子,那塊雲錦都跳了起來。
    “打!這一仗,我們必須打!還要打得漂亮!”
    他拿起那部紅色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
    “釣魚台國賓館,芳菲苑。下個月十五號,我要用一天。”
    “對,辦一場秀,一場,給國家長臉的秀。”
    ……
    “雪”字號要在釣魚台國賓館舉辦時裝發布會的消息,像一陣風,一夜之間,吹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圈子。
    起初,沒人相信。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喝多了吹出來的牛皮。
    可當一張張,制作精美的請柬,被專人送達時,整個京城,都炸了鍋。
    請柬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用的是特制的宣紙,封面沒有多余的字,只有一個用金絲銀線,手工繡上去的,小小的“雪”字。
    翻開內頁,時間,地點,寫得清清楚楚。
    落款,只有一個名字——葉凡。
    這份請柬,成了一塊試金石。
    能收到它的,無一不是京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有身居要職的官員家眷,有背景深厚的部隊大院子弟,有手眼通天的外商代表,還有各國駐華使館的文化參贊。
    一時間,“葉凡”這個名字,成了京城上流圈子里,被議論得最多的,一個謎。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憑什麼,能有這麼大的能量?
    無數的猜測和流言,在暗中涌動。
    而風暴的中心,王老先生的四合院里,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鳳舞九天”和“千面觀音”兩套主打款,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制作階段。
    王老先生親自操刀,柳如霜和孫小梅在一旁打下手,每一個細節,都要求盡善盡美。
    葉凡則在敲定最後的模特人選和秀場布置。
    他要的,不是專業的模特。
    這個年代,也根本沒有後世那種意義上的職業模特。
    他從京城的各大文工團和藝術院校里,挑選了十幾位,身材高挑,氣質古典的女孩。
    她們或許台步生疏,但身上那股子,未經雕琢的,屬于東方女性的,獨特韻味,卻是任何專業模特,都無法比擬的。
    ……
    北京,紅都制衣廠。
    廠長錢衛國的辦公室里,煙霧繚繞。
    錢衛國,五十出頭,大腹便便,梳著一個油光 亮的大背頭。
    作為一家專門為國家領導人和外賓,定制服裝的老牌國營大廠的廠長,他一向自視甚高,眼高于頂。
    他將手中的那張“雪”字號請柬,隨手扔在桌上,嘴角,撇出一抹不屑。
    “什麼雪字號,狗屁號,听都沒听過。”
    他對面,坐著廠里的總設計師,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
    “廠長,我打听過了。這個葉凡,就是前段時間跟港城那個霍振南,合作搞雲錦的年輕人。”
    “哦?”錢衛國來了點興趣,“就是那個把甦州攪得天翻地覆的小子?”
    “就是他。”總設計師推了推眼鏡,“听說,背景很深。
    這次,連王建國老先生都為他站了台。”
    “王老?”
    錢衛國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倨傲。
    “站台又怎麼樣?做衣服靠的是手藝,是底蘊!不是靠關系!”
    他掐滅煙頭,重重地哼了一聲。
    “一個毛頭小子,拿著幾塊破布,就想在釣魚台辦秀?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這是在拿我們華夏服裝界的臉面,開玩笑!是在丟我們所有服裝人的臉!”
    錢衛國站起身,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臉上的神情愈發陰沉。
    他紅都制衣廠代表的是國家最高水準,是行業的標桿!
    現在,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野路子,竟然敢直接把場子,擺到釣魚台去!
    這不僅僅是挑釁,這簡直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抽他錢衛國的臉!
    “不行!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胡鬧下去!”
    錢衛國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抹狠色。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是輕工部的劉處長嗎?我是紅都的錢衛國啊……”
    “對對對,有個事,我想跟您反映一下……”
    掛斷電話,錢衛國臉上重新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
    他看著桌上那張精致的請柬,冷笑一聲。
    “小子,想飛?我先,剪了你的翅膀!”
    他拿起那張請柬,走到窗邊,手一松。
    那張承載著無數人期待和心血的請柬,在空中打著旋兒,飄飄搖搖地落向了樓下的垃圾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