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柳家小院的氣氛變得有些奇特。
柳如雪和柳如霜姐妹倆閉門不出,連課都請了假。
對外,她們宣稱是在準備方案,但這在大多數人看來,不過是躲起來逃避現實罷了。
錢文斌更是對此嗤之以鼻,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兩個小丫頭在做最後的掙扎。
只有小院內部的人才知道,這里正在進行著一場怎樣的“風暴”。
葉凡的書房里,燈火徹夜通明。
他沒有直接把後世成熟的工藝流程寫出來,那太驚世駭俗,也無法解釋來源。
他選擇了一種更高明的方式。
他將那份他早已爛熟于心的“多級浮選酸浸磁選聯合工藝”的核心原理,拆解成一個個基礎的物理和化學問題,然後引導著柳如雪和柳如霜,用她們剛剛學到的大學知識,一步步地去推導,去演算。
“雪兒,你看,石英和長石、雲母這些雜質的比重不同,如果我們把礦石磨得很細,再放進水里,加上一種能讓石英‘粘’在氣泡上的藥劑,不斷地吹氣,會發生什麼?”
“……比重輕的,會跟著氣泡浮上來?”柳如雪遲疑地回答,眼楮里卻漸漸亮起了光。
“對!這就叫‘浮選’。那浮上來之後,怎麼把吸附在石英表面的鐵離子去掉呢?想想你們化學課上學的酸的特性。”
“用酸洗!”柳如霜搶著回答,她感覺自己像是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聰明!”
葉凡就像一個最高明的棋手,他不直接給出答案,而是通過提問和引導,讓姐妹倆自己“想”出解決方案。
這個過程,不僅讓方案本身變得合情合理,更讓姐妹倆的專業知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鞏固和升華。
幾天下來,柳如雪和柳如霜像是經歷了一場脫胎換骨的洗禮。
她們看著面前那份由自己親手推演、計算、繪制出來的,厚達數十頁的方案,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的激動和自豪。
這份方案,邏輯嚴密,數據詳實,從礦石破碎粒度的選擇,到浮選藥劑的配比,再到酸浸的溫度和時間控制,每一個環節都給出了理論依據和實驗建議。
它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初學者的紙上談兵,而更像是一份資深工程師嘔心瀝血的結晶。
研討會如期舉行。地點還是那間階梯教室,但這一次,來的人更多,氣氛也更凝重。
不僅有學生,還有許多聞訊而來的本校教授,甚至連周懷安教授,也被驚動了,悄悄地坐在了後排一個不起眼的位置。
懷特教授和錢文斌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神情倨傲,像是在等待一場好戲。
當柳如雪和柳如霜走上講台時,台下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姐妹倆今天都穿著樸素的白襯衫和藍布褲子,但她們的臉上,沒有了前幾日的緊張和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從容。
柳如雪是主講。
她的聲音清澈而穩定,通過話筒,清晰地傳遍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她沒有說任何豪言壯語,而是直接將方案的第一頁,用幻燈機投射在了幕布上。
“我們提出的方案,全稱是‘多級浮選強酸浸出高梯度磁選聯合提純工藝’。其核心思路是,利用物理和化學手段,對雜質進行逐步剝離……”
她一開口,台下那些原本抱著看熱鬧心態的教授們,表情就微微變了。
“浮選?”
“高梯度磁選?這個概念很新啊!”
隨著柳如雪的講解深入,整個教室變得越來越安靜,最後,靜得掉根針都能听見。
她講的,不再是空洞的理論,而是具體的,可操作的步驟。
每一個步驟,都有詳盡的數據和公式支撐。
她甚至還分析了不同酸液的腐蝕性和成本,比較了不同磁場強度的分離效果。
這哪里是一個大一新生的作業?這分明是一份足以申請國家級科研項目經費的報告!
錢文斌臉上的笑容,早已凝固。
他額頭上開始冒汗,眼神從最初的輕蔑,變成了震驚,最後化為了難以置信的恐慌。
他引以為傲的專業知識,在這份詳盡到可怕的方案面前,脆弱得像一張薄紙。
而懷特教授,也早已收起了他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他身體前傾,扶著深度近視眼鏡,死死地盯著幕布上的每一行字,每一個數據,嘴里不時地用英語喃喃自語︰“incredibe… unbeievabe… e?”
他發現,這份方案里提出的某些工藝優化思路,甚至比他所在實驗室正在進行的研究,還要先進,還要大膽!
當柳如雪講完最後一個字,合上講稿,對著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時,教室里沉寂了足足三秒鐘。
緊接著,“嘩——”的一聲,雷鳴般的掌聲,驟然響起!
那掌聲,是送給姐妹倆的,更是送給這份方案背後所展現出的,令人震撼的智慧和才華!
周懷安教授站在後排,用力地鼓著掌,激動得眼眶都有些濕潤。
他轉過頭,看向坐在他身邊,一臉平靜的葉凡,壓低聲音道︰“好小子,又是你搞出來的吧?你這腦袋里,到底還藏著多少寶貝!”
葉凡只是笑了笑,目光溫柔地望著台上的妻子。
那才是他最珍貴的寶貝。
掌聲經久不息。
懷特教授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自己輸了,輸得一敗涂地,體無完膚。
他站起身,走到台前,從錢文斌手里拿過話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最終,他對著柳如雪和柳如霜,深深地鞠了一躬。
“i as rong.”他的聲音沙啞,充滿了挫敗,“我為我之前的無知和傲慢,向兩位小姐,以及在座的各位,致以最誠摯的歉意。這份方案……是世界級的。我請求,允許我將這份方案帶回美國,與我的同事們分享。當然,我們會尊重你們的知識產權。”
這個結果,像一顆炸彈,再次引爆了全場。
贏了!她們真的贏了!而且贏得如此徹底,如此漂亮!
柳如霜激動得又哭又笑,緊緊地抱住了姐姐。
柳如雪的眼眶也紅了,她望向台下,在人群中,準確地找到了葉凡。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我不相信!這絕不可能是她們做出來的!”錢文斌狀若瘋狂地沖上台,指著柳如雪姐妹,歇斯底里地叫道,“她們才上大學幾天?怎麼可能懂這些!她們一定是抄襲的!對!一定是抄襲了國內哪個保密研究所的成果!”
這番話,讓剛剛還熱烈的氣氛,瞬間一冷。
是啊,這確實是所有人心中的一個巨大疑問。
懷特教授也皺起了眉頭,看向姐妹倆。
柳如雪正要開口解釋,葉凡卻從後排站了起來,緩緩地向台上走去。
他走到話筒前,先是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錢文斌,然後才轉向懷特教授,用一口流利得讓所有人都感到震驚的英語說道︰
“professor agiarize. any research institute, a estion.”
懷特教授,我的妻子和她的妹妹沒有抄襲。因為這個方案的核心思想,並非來自任何研究所,而是來自一個問題。)
“a estion?”懷特教授不解。
“yes.”葉凡的目光,變得深邃而銳利,“一個關于未來的問題。當 基芯片的晶體管密度,逼近物理極限,當摩爾定律即將失效時,我們該怎麼辦?計算機的未來,僅僅是在一塊二維的平面上,把線路刻得更密嗎?有沒有可能,我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比如,利用分子的自旋狀態來存儲信息?或者,用光子代替電子,進行運算?”
“量子計算?”
“光子計算機?”
台下的教授們,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兩個詞,在1978年的中國,簡直就像是科幻小說里的概念!
懷特教授更是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仿佛在看一個來自未來的幽靈。
因為葉凡提出的問題,正是目前全球最頂尖的幾個物理實驗室里,最前沿,也最機密的探索方向!
葉凡沒有再看他,而是轉向全場,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一份小小的提純方案,能讓各位如此驚訝,我很遺憾。因為這說明,我們的眼界,還停留在如何追趕上。而我想說的是,追趕,永遠只能跟在別人屁股後面吃灰。真正的超越,源于思想的超越,源于敢于對現有的一切,提出質疑!”
“我妻子她們,不過是基于一個‘我們能不能做得更好’的簡單想法,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推導。如果連這點小小的創新,都要被質疑為‘抄襲’,那我只能說,真正阻礙我們發展的,不是落後的技術,而是某些人心中,那早已僵化、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奴化思想!”
一番話,振聾發聵!
錢文斌癱倒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
而整個教室里,所有的學生,所有的老師,看著台上那個侃侃而談,仿佛為他們打開了一扇通往未來之門的年輕人,眼神中,只剩下了無盡的震撼和狂熱的崇拜。
從這一天起,清華園里,開始流傳一個傳說。
傳說里,有驚才絕艷的柳氏姐妹,更有她們身後那個,一言可驚天下,深不可測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