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沉寂了許久的四合院,終于迎來了新的主人。
葉凡沒搞什麼復雜的裝修,只是請人將院子里的雜草清了,牆壁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添置了些簡單實用的新家具。
整個院子,立刻變得窗明幾淨,敞亮而溫馨。
柳如雪和柳如霜姐妹倆,歡喜得像兩只小鳥。
她們擁有了人生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屬于自己的房間。
每天放學回來,把院子打掃得干干淨淨,還在窗台下,種上了幾盆綠植。
家,終于有了家的樣子。
安頓下來的第一個周末,葉凡決定舉辦一場喬遷宴。
一是為了慶賀,二是為了答謝這段時間以來,幫助過他的人。
更重要的,是借這個機會,將自己在這個圈子里的位置,正式地確立下來。
他親自手寫了請柬。
周懷安教授夫婦,王振山大校,市房管局的錢振華,還有周教授那個對他仍有些觀望態度的學生林濤。
他還特意打了個加急電報回江城,邀請耿直廠長來北京做客,美其名曰“考察學習”,路費食宿全包。
耿直接到電報,二話不說,當天就跳上了北上的火車。
宴客的名單上,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菲奧娜。
這位港商女士,恰好為了追加投資和引進設備的事情,正在北京與相關部委接洽。
接到葉凡的邀請,她欣然應允。
宴席當天,小小的四合院,高朋滿座。
當王振山那輛掛著軍牌的吉普車和菲奧娜乘坐的黑色小轎車,一前一後停在胡同口時,整條胡同的鄰居都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打量著這戶新搬來的人家,到底是什麼來頭。
客人到齊,葉凡並沒有請什麼大廚,而是由柳如雪親自下廚。
柳如霜在一旁打下手,姐妹倆配合默契。
廚房里,飄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當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肴端上桌時,所有客人都愣住了。
沒有北京烤鴨,也沒有涮羊肉,而是一桌地地道道,樸實無華的東北家常菜。
金黃酥脆的鍋包肉,酸甜可口,一入口就讓菲奧娜的眼楮亮了起來。
用從黑山屯帶來的榛蘑和笨雞,拿小火慢炖出的小雞炖蘑菇,湯鮮肉爛,香氣撲鼻,讓周教授和王大校這兩個在東北打過仗的老軍人,吃得是贊不絕口,連連說“就是這個味兒”。
還有酸菜炖粉條,蘸醬菜,大豐收……
每一道菜,都帶著濃濃的黑土地氣息,簡單,粗獷,卻又滋味十足,充滿了家的味道。
耿直更是放開了,端著酒杯,跟王大校和周教授這兩個傳說中的大人物,稱兄道弟,喝得面紅耳赤,大談當年在戰場上的趣事,引得席間笑聲不斷。
錢振華和林濤一開始還有些拘謹,但很快就被這熱烈淳樸的氣氛所感染。
尤其是林濤,他看著葉凡在周教授和王大校面前,不卑不亢,談笑風生,再看看柳如雪姐妹倆那忙碌而幸福的身影,心里那點知識分子的清高和優越感,早已蕩然無存。
他終于明白,周老為什麼對這個年輕人如此看重了。
他有的,是書本上的知識。
而葉凡有的,是能將知識變成現實,能將人心凝聚起來的,真正的智慧和魄力。
酒過三巡,林濤主動端起酒杯,走到了葉凡面前。
“葉凡同志,不,葉大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之前是我狹隘了,總覺得你……我,我自罰一杯,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開口!”
他一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葉凡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頓家宴,賓主盡歡,也無形中拉近了所有人的關系。
飯後,大家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樹下,喝著茶,天南海北地聊著天。
聊著聊著,王振山大校忽然嘆了口氣,眉頭微微皺起。
“說起這吃,倒是想起一件煩心事。”
“哦?王主任還有什麼事能煩到您?”周教授好奇地問。
王振山擺了擺手︰“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北郊有個軍墾農場,以前是專門給首長們供應特需蔬菜的。可這兩年,不知怎麼了,土地肥力下降得厲害,種出來的菜,一年不如一年。請了好幾個農業專家去看,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搞得我們現在想吃口新鮮菜都難。”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葉凡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
他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王叔,那個農場的土,是不是變得特別硬,澆水也澆不透?種出來的菜,樣子貨,吃起來沒味兒?”
“咦?”王振山驚奇地看著他,“你小子怎麼知道的?跟專家說的一模一樣!”
葉凡笑了。
這不就是典型的土壤鹽堿化和有機質缺乏的癥狀嗎?
在他前世,這是農業上最基礎的常識。
“王叔,這事兒,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葉凡放下茶杯,信手拈來,“土地跟人一樣,你總跟它索取,不給它補充營養,它就‘病’了。我倒是有幾個不成熟的小法子。”
“快說說看!”王振山和周教授,都來了興趣。
“第一,叫‘秸稈還田’。咱們農場每年收完莊稼,剩下的那些秸稈,別燒了,也別扔了。用粉碎機打碎,摻上些牲口糞,挖溝深埋到地里。這東西,是最好的有機肥,不出兩年,就能把土壤‘喂’得松軟肥沃。”
“第二,叫‘輪作休耕’。一塊地,不能年年都種一樣的東西。今年種耗地力的蔬菜,明年就種點豆子、苜蓿這些能養地的。或者干脆讓地歇一年,種上綠肥,等長起來再翻到地里,比上什麼化肥都強。”
“第三,叫‘精準滴灌’。咱們現在的大水漫灌,又費水,又容易讓土壤里的鹽分返到地表上來。可以試試做一種管子,上面扎上小孔,鋪在地壟上,水順著管子,直接滴到菜根上。省水,還不容易長雜草……”
葉凡侃侃而談,他說的這些,什麼秸稈還田,什麼輪作,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听過,但從沒有人像他這樣,將其系統化,說得如此清晰透徹,還冒出了“精準滴灌”這種聞所未聞的新鮮詞。
整個院子,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像在听天書一樣,看著這個年輕人。
許久,周教授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著王振山,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老王,我跟你說什麼來著?這小子的腦袋,就是個寶庫,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秒能從里面掏出什麼寶貝來。”
王振山一拍大腿,激動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葉凡的手︰“好小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把剛才說的,給我寫個詳細的條陳出來。不!我明天就派車來接你,你跟我去那個農場,現場給我指導指導!”
葉凡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隨口幾句話,竟然又攬上了一樁“大事”。
這可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夜深,賓客散盡。
柳如雪收拾好碗筷,走進房間,看到葉凡正伏在燈下,鋪開紙筆。
她沒有問,只是像往常一樣,拿起墨塊,在硯台里,輕輕地研磨起來。
燈光下,丈夫的側臉專注而英挺,她眼波流轉,嘴角含笑,心中一片安寧與驕傲。
她知道,這個男人,無論走到哪里,都會發光。
而黑山屯的傳奇,不過是個序章。
屬于他的,也屬于他們的波瀾壯闊,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