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懿公主雙目赤紅,肩膀抖如篩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見了什麼。
互市早已裁撤,司菀為何非要重啟?
她瘋了不成?
還是她算準了自己會動用武力搜刮糧草,故意給自己挖陷阱?
月懿公主氣得腦仁兒生疼,手持長刀,胡亂劈砍,以此發泄心中的怒火。
而匆匆趕來的大月王,恰好將月懿公主發狂的畫面收入眼底。
一時間,對這個女兒更為失望。
“月懿!”大月王呵斥。
听到父王的聲音,月懿手上動作微頓,緩緩回過頭,扔下長刀,沖著大月王行禮。
“你斬殺勛貴、逼迫他們捐糧,此舉確實弄來了不少糧食,但王族殘暴的名聲也傳遍了大月每寸土地,所有人都說王室被一個蛇蠍婦人把控,如此一來,民心不穩啊!
更何況,如今大齊重啟互市,以物易物,證明大齊皇帝不願掀起戰亂,也無需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歸根究底,你還是太沖動了。”
大月王負手而立,他身量較高。
饒是早就被酒色掏空身體,憑大月王的地位,父親的身份,依舊能讓他俯視月懿。
居高臨下,頤指氣使。
仿佛她做什麼都是錯的。
月懿公主強行將喉間那股子腥甜味兒壓下去,她垂首解釋︰
“女兒並不知大齊會重啟互市,這個消息太過突然,且司菀提出要求,需以物易物,此女城府極深,居心叵測,咱們不得不防、”
大月王對這個長女越發不滿,打斷道︰
“我看你是小人之心!大齊乃天朝上國,何須算計咱們這等彈丸之地?
都怪你,非要大齊爭個高低,才將百姓害得民不聊生。”
月懿公主眼底一片赤紅,精巧的藤蔓紋身隨著她心緒起伏微微顫動,無端透出幾分詭異。
等她再抬頭時,又恢復了恭順柔婉的模樣。
平靜道︰“父王教訓的是,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必須熬過這一關,我們手中才能保有底牌,重新與大齊和談。
否則受人所制,又哪有平起平坐的權利?”
不知為何,月懿總覺得司菀心存歹念,偏生這是陽謀,她又無力阻止。
父女倆不歡而散。
轉眼又過了兩日,互市門前鑼鼓齊鳴,人頭攢動,說不出的熱鬧。
月懿公主站在告示前,看清上面的內容後,她才明白司菀是何居心。
名為以物換物,可能用來交換的物品,卻只用戰馬和武器。
普通百姓手中哪有這些軍需物資?
司菀分明是早就盯上大月軍隊,才想出這麼一條毒計。
委實可恨!
月懿公主腳下仿佛生了根似的,佇立在原地,半晌都未曾動彈。
因她喬裝改扮過,用特制的脂粉遮蓋住面頰脖頸處的刺青。
是以,出入互市的大月百姓,根本沒認出這個身形消瘦的女子,竟是掌握大月命脈的公主。
一對祖孫站在告示下,頭發花白的老嫗,顫巍巍伸出手,抹了把臉,竟是連眼淚都已經干涸了。
“我們就是普通人家,哪有戰馬和兵器?這該如何是好?”
“奶奶,都怪我,沒打听清楚,這邊不收草藥。”
年輕姑娘面色蒼白,嘴唇發青。
祖孫倆每日以草根樹皮果腹,近段時間,已經挖不到什麼東西了,餓得渾身虛軟,眼前一陣陣發黑。
守在附近的大齊軍士听到二人的交談聲,上下打量著這對祖孫,道︰
“老人家,互市確實不收草藥,但不遠處的新城,還有許多空屋,你們若是遷居新城,登記造冊後每人可以領半個月的口糧。”
“新城?”
祖孫倆面面相覷,顯然是第一次听說這個地方。
“從這直走,右拐,再右拐,就能看到一座城池。”軍士指著東南處,道。
“真能領糧食?”
年輕姑娘咽了咽唾沫,雙手捂住咕咕直叫的肚子,心里記住了新城的路線。
軍士︰“你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先去新城看看,估摸著走上半個時辰,就到了。”
祖孫倆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踏上前往新城的路。
要是再換不來吃食,她們至多能堅持三五日,便會在饑困中餓死。
與其白白等死,還不如去新城瞧瞧,萬一能有活路呢?
月懿公主耳畔響起陣陣轟鳴,修剪得宜的指甲死死摳進肉里,泛起尖銳的刺痛。
新城?
司菀修建的那座城池,並不是為了豢養軍士,而是用來收容大月百姓?
意識到這一點,月懿公主好似瀕死的困獸,發出不堪重負的喘息聲。
她下意識地按照軍士給出的路線,飛快往前走。
腳踝戴著的銀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月懿公主卻覺得心煩意亂,幾乎快要昏厥。
她身為公主,又大權在握。
即便大月國陷入饑荒,月懿依舊能吃飽穿暖,渾身都是氣力,比那對祖孫走得更快。
剛繞過山頭,便瞧見了那座雄偉恢宏的城池。
好似正在捕獵的巨獸,咆哮嘶吼,令人膽寒。
正是大齊軍士口中的新城。
宮女攙扶著月懿的手臂,低聲問︰“公主,咱們可要上前瞧瞧?”
月懿公主頷首。
主僕二人來到城門前,看到守城的侍衛,問︰
“方才互市有人說,只要遷居新城,便能領半個月的口糧,可是真的?”
侍衛拍著胸脯保證︰“這是太子妃頒布的命令,自然是真的。”
月懿公主表情瞬間凝固,她用力咬了下舌尖,整顆心幾乎快被絕望和不甘淹沒了。
上天為何對她如此不公?
大月王女籌謀數代,好不容易等來了杜鵑命格,能竊取九尾金鳳的命數,以此逆轉國運。
偏生司菀陰險狡詐,滿肚子陰謀詭計,不僅將鵑女死死壓制,還讓她所有謀劃都落了空。
她恨不得將司菀剝皮抽筋,方能消解恨意。
“你們進不進城?”侍衛狐疑地看向月懿。
“先不急,總得瞧瞧新城的情況,才好確認是否遷居如此。”
月懿公主整顆心仿佛浸在了毒水中,疼痛難忍,又格外清醒。
她在城門口站了整整一個時辰,親眼見證無數大月百姓涌入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