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宮。
玉貴人雖被禁足,卻能知曉宮外發生的一切。
當听聞秦國公和雅娘子雙雙被押入大牢時,她恨得錐心,一把將案幾上滋補養胎的湯藥摔在地上。
瓷碗四分五裂,飛濺開來。
宮女彎下身子,將碎瓷片一一撿起,溫聲道︰
“娘娘,莫要動氣,損了身子該如何是好?您腹中的小皇子矜貴無比,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這個孩子就算再矜貴,也得十月懷胎才能呱呱墜地,現在他有什麼用?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幫不了我半分。”
玉貴人表情扭曲,艷麗面龐透著一股子怨毒。
宮女將安胎藥端到她面前,勸說︰
“若沒有小皇子,咱們哪能留在景福宮?娘娘,奴婢知道您擔心雅娘子,但比起她來,您的安危更加重要。”
“司菀可是未來的太子妃,對她下手,便相當于謀害宗親,若是罪名坐實的話,雅娘子只怕性命難保。”
玉貴人坐立不安,指甲死死摳住桌角,內心幾乎快被撲面而來的驚惶淹沒了。
她原以為秦國公是司菀的生父,有他出手,就算計謀未成,司菀也不會深究。
畢竟家丑不可外揚。
哪知道,司菀竟然罔顧人倫,直接將自己的親生父親送進大牢!
如此不孝,她怎麼敢的?
“司菀還真是心思惡毒,城府也深,不僅收買了大理寺卿,安平王,還有那個嚴驚鴻。
什麼恰巧撞上行凶?我看是他們特地趕到了密林之中,就是為了抓個現行!
捉賊捉贓,捉奸在床,有了他們當人證,加上半死不活的司芩,可不就成了如山的鐵證,秦國公哪還有翻身的機會?”
玉貴人嘴里叨念著,整顆心好似被浸泡在冰水中。
絕望至極。
雅娘子和她關系匪淺,為了幫她,主動接近秦國公,在書局與他“偶遇”。
“不成,我得去求見陛下,讓他高抬貴手,放過雅娘子一回!”玉貴人猛地站起來。
“娘娘不可!”宮女阻攔道。
“陛下是看在小皇子的面子上,才收回聖命,沒有將您打入冷宮,若違抗聖命,擅自離開景福宮,就算陛下舍不得您受苦,也絕不容許任何人踐踏皇命。”
玉貴人也不是傻子,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她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雅娘子去死。
宮女明白她的想法,道︰“與其求陛下垂憐,莫不如另闢蹊徑。”
“你是說——太後?”
宮女輕輕頷首。
當晚,玉貴人就“病了”。
病得還十分嚴重,發了熱,許久未退。
太後向來看重皇室血脈,生怕玉貴人腹中胎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便特地來了趟景福宮。
年輕女子面色慘白,全然不復往日氣血充盈的模樣,虛弱又憔悴。
“玉貴人,你的心思太重,對大人孩子都沒好處。”
太後看著女子格外平坦的小腹,正色開口。
“娘娘,非是臣妾不願將養身體,而是長輩身陷囹圄,實在放心不下。”
玉貴人默默垂淚,錦帕多出一塊濕痕。
見狀,太後不由擰眉。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玉貴人和雅娘子交好,對她而言,根本不是秘密。
且玉貴人好端端地,為何會生病,她亦心知肚明。
“吳氏膽敢謀害未來太子妃,皇帝不會輕饒了她,哀家勸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太後面色微沉。
“娘娘,當年還在江南時,臣妾年幼,在後宅吃了不少苦,虧得雅娘子多加照拂,才能平安無事長大成人,雖只是遠親,實則卻與母女無異。
臣妾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雅娘子丟了性命!”
說話間,玉貴人掙扎著下床,要給太後磕頭。
卻被壽安宮的嬤嬤阻攔。
見她如此重情義,太後不免有些動容,但雅娘子惹的事太大了。
招惹誰不好,非要招惹司菀。
那丫頭皮囊生得極美,心思卻沒放在穿戴打扮上,反而整日琢磨著該如何攪風攪雨。
皇帝也真吃她這一套,覺得司菀是個有本事的。
也看重她的價值。
對她極其愛護,視若親女。
雅娘子便相當于撞在槍口上,與自尋死路無甚差別。
眼見太後沒有給出答復,玉貴人哽咽道︰
“臣妾之所以听說了此事,是因為這樁官司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堪稱人盡皆知。
秦國公是司二姑娘的父親,生恩未償,便迫不及待將血脈相連的長輩送進大牢,她眼里可還有孝道二字?”
太後手里攥著一串紫檀佛珠,指尖來回撥弄,速度極快。
她也覺得司菀太過冷血。
秦國公縱然有錯,但父女之間的骨血親緣無論如何都斬不斷,何必將事情做絕?
況且,不孝乃十惡重罪。
一個將禮法倫理棄之不顧的女子,德行有瑕,根本不適合太子妃的位置。
偏生皇帝、太子都被司菀蒙蔽了雙眼,對她的狠辣手段,視而不見。
甚至為了給司菀出氣,在此案未審結前,把秦國公下入大獄。
據說司長鈞還中風了,他年歲不小,再折騰這麼一遭,只怕難以恢復。
“她再不孝,也是太子妃。”太後眯眼道。
既是在提醒玉貴人,也是在提醒自己。
“堂堂一品國公,又是尊長,若真有心謀害自己的親女,怎麼可能失敗?
據聞司二姑娘僅受了點皮肉傷。
乍看之下,好似是苦主,但往深了想,卻像是等待啄食螳螂的黃雀,自己什麼都未失去,便除掉了心腹大患、”
“住口!”太後呵斥。
“妄自揣測未來的太子妃,誰給你的膽子?”
玉貴人下不來床,索性在榻上叩拜,眼底盡是不甘和控訴。
“並非臣妾膽大妄為,滿嘴胡言,而是事情太過蹊蹺,經不起推敲。
公府的養女司芩,當時和司二姑娘共乘一輛馬車,司芩淪為殘廢,下半輩子都毀了個徹底,這才是真正遭了無妄之災。
而不像咱們的太子妃娘娘,得神佛庇佑,在如此艱險境地,依舊只擦破了層油皮兒,還能全須全尾的籌謀,將她口中的真凶交給大理寺卿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