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川暗自腹誹。
司菀簡直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孤僻古怪,真不知是如何養成這副人厭狗憎的脾性。
陸昀川還想說些什麼,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
正是許久未見的司勉。
青年陰沉著一張臉,皮笑肉不笑道︰
“先生也來了?剛好能送清嘉一程,我這妹妹,活著的時候沒能積德行善,死後必定是要下地獄的,指不定還得經受拔舌油鍋之苦,真是可憐見的。”
司勉嘴上這麼說,眼底卻無半點心疼,反而透出極為明顯的幸災樂禍。
畢竟他前程盡毀,失去繼承爵位的機會,全是拜司清嘉所賜。
後來司清嘉和司菀各歸各位,趙氏給遠在萬松書院的司勉送了封信,他才知道,司清嘉和他並非同母所出,而是柳尋煙肚子里爬出來的下賤東西。
怪不得如此心狠手辣,髒臭不堪,根子上就是歪的。
陸昀川額角青筋迸起,沉聲呵斥︰
“司勉,慎言!你是萬松書院的學生,莫要丟人現眼。”
“先生,我可曾說錯了什麼?清嘉追名逐利,虛偽做作,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不信的話,先生大可以去問問七皇子,據說他是被清嘉刑克的,現在還癱在床上,這輩子都無法行走,下場比學生還淒慘。”
司勉搖頭晃腦,一張嘴仿佛淬了毒般,字字誅心。
“宿主,看看人家,果真能言善道。”
系統不由贊了句。
司菀也听得一愣一愣。
當初司勉和司清嘉兄妹情深,怎料反目後,竟真成了仇人。
即使司清嘉“死了”,司勉也不肯放過她的身後名,狠狠把她的臉面踩了又踩。
“秦國公讓你回來,是因為你身為兄長,闔該出席祭禮,若你滿心憤怨,顛倒黑白,污蔑死者,還是快些離開吧。”
陸昀川連連擺手,顯然見不得有人詆毀司清嘉。
趁著兩人爭執的檔口,司菀貼著牆根兒行至女眷堆里。
不管陸昀川有何算計,都得與她接觸。
自己只需要盡可能保持距離,相對便能安全許多。
趙氏瞥了眼神情凶戾的司勉,暗暗搖頭,這個長子常年和司清嘉待在一處,早就移了性情,即便在萬松書院禁足數月,仍沒什麼轉變。
若強留在京城,恐怕會生出禍事。
等祭禮結束,須得盡快將勉哥兒送走。
秦國公听到動靜,回頭望去,氣得吹胡子瞪眼,斥道︰
“司勉,還不過來淨手焚香?”
司勉嗤笑一聲,吊兒郎當走上前,隨便沾了點水,就算淨手了。
看著他的背影,陸昀川嘴唇緊抿,眸色晦暗不明。
只見司勉接過奴僕遞來的三根香,點燃,隨即插進香爐中。
豈料青年剛松開手,線香便齊齊攔腰折斷。
府里的主子們見狀,不由變了臉色。
祭禮上出現這一幕,未免太不吉利。
老夫人用桐木拐杖敲了敲地面,說︰“重新再點三支香。”
司勉對祖母還有幾分敬重,也沒有違拗她的吩咐,再次將線香插進香爐時,香又斷了。
人群一陣嘩然。
秦國公也有些發 ,懷疑是司勉和清嘉不和,才不讓身為兄長的他進香。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司菀身上,“司菀,你過來給清嘉進香。”
陸昀川渾身緊繃,神情不太自然。
司菀一直都在關注著他。
見狀,她眉頭皺得更緊,搖頭拒絕︰
“大姐姐生前,向來對女兒多有埋怨,這第一炷香還是算了吧。”
听到這話,不僅秦國公氣急敗壞,陸昀川亦是滿臉不可置信,怎麼也沒料想,司菀會連進香這等小事都不願做。
陸昀川上前一步,擺出師長的架勢。
“二姑娘,你身為公府嫡女,自當胸懷寬廣,為弟妹做表率,豈能如此任性,連公爺的話都不放在眼里?”
司菀抬起手,捂住耳朵,整個人躲進趙氏懷里。
“娘,我不願意。”
“一炷香而已,不願意就算了。”
長久以來,趙氏總覺得虧待司菀,更不願意強迫她,讓她受委屈。
“胡鬧!”
秦國公板起臉,大動肝火。
旁邊的司芩主動請纓,柔柔道︰“父親,既然二姐姐不願,便由女兒來進香,可好?”
“不可!”陸昀川急聲阻止。
“陸先生,芩妹妹也是父親的女兒,有何不妥之處?”司菀輕聲發問。
陸昀川︰“清嘉在世時,與司芩姑娘接觸不多,如今雖有姐妹之名,卻無手足之情,由她上香,恐不大妥當。”
司芩不是傻子,怎會看不出陸昀川的排斥與嫌棄?
她手足無措的僵在當場,眼圈略微泛紅。
柔弱又可憐。
偏生陸昀川掃都不掃她半眼,只一味盯著司菀。
兩人對視,司菀愈發篤定,他在線香或者香爐上動了手腳。
甚至司勉進香的不吉之兆,也是陸昀川刻意安排的,為的就是讓她頂替司勉的位置。
明知進香有問題,司菀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陸昀川面皮抽動了一瞬。
司勉司菀兄妹不願進香,司序又年幼,無奈之下,只能由秦國公這個主祭親自燃香。
中間線香也斷了一回,好在第二次點燃時,未曾出現問題。
進香過後,便是獻禮。
秦國公端起酒盞,眼底盡是傷懷,“愛女何辜,竟遭天妒,滿腹哀思,伏惟痛飲!”
司菀身為姊妹,按禮應在亞獻時敬酒、叩首。
但她剛挪動腳步,陸昀川也跟著動彈,好似嗅到肉味兒的狗,緊盯著她不放。
司菀沖著金雀招手,俯在她耳畔低語幾句。
陸昀川很想知道司菀說了什麼,偏生連口型都瞧不見,自是無法分辨。
金雀小跑著離開祭堂,僅過了眨眼功夫,便折返原地。
司菀按部就班,上前獻禮。
原本陸昀川應當站在原地,豈料他突然嚎哭出聲,撲向案台,打翻了黃銅香爐,發出 當一聲巨響。
香灰四濺開來,昏朦一片。
金雀連忙用雨布將自己和主子擋得嚴嚴實實,而陸昀川則被灑落的香火糊了一身。
青年裸露在外的皮膚仿佛被火炙烤般,燙起無數水泡,嘴里發出淒厲的哀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