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尋煙踉踉蹌蹌沖到司清嘉跟前，眼眶紅腫不堪，指尖都在微微顫抖，仿佛怕踫疼了司清嘉。</br>老夫人見她這副模樣都覺得膩歪，抬手揉捏著酸脹的眉心，冷道︰</br>“柳氏，方才你主動為清嘉擔下罪責，待那截黃檀木呈到陛下面前，你能否保住性命都未可知，就別記掛旁人了。”</br>柳尋煙面色慘白，怔怔望向秦國公。</br>後者卻別過頭去，不敢與她對視。</br>柳尋煙這才知道怕了，她雖然愛極了自己的親骨肉，但也怕死，無盡的恐懼似潮水般向她淹沒而來，婦人嘴唇直打哆嗦，兩腿發軟，跌坐在地上。</br>司清嘉看向秦國公，哀求道︰“父親，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姨娘是無辜的，求您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救救姨娘、”</br>秦國公面容扭曲，怒吼著打斷他的話︰“是我不願救尋煙嗎？是此事已經鬧到了御前，尋煙是死是活，均在陛下一念之間，我豈能做主？”</br>兩行清淚順著面頰滾落，司清嘉心生絕望，涕泗橫流。</br>見狀，二老爺啐了一聲“活該”，便帶著二夫人率先離開藕香榭。</br>老夫人只覺得頭痛欲裂，飛快捻動佛珠。而秦國公心存愧疚，也跟在嫡母身後，一並走了。</br>此時此刻，庭院中只剩下柳尋煙母女二人。</br>她以手掩面，慘笑不止︰“清嘉，我早就說過，世間男子皆薄性，都是靠不住的，你父親口口聲聲說愛我入骨，必定會善待于我，償還當年的救命之恩。可現在呢？他連入宮求情都不敢。”</br>“姨娘，都怪我棋差一著，不僅沒能要了趙德妃的命，還被司菀那個賤人抓住把柄。”司清嘉恨得不行，狀似癲狂。</br>要是早知道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當年那場匪禍，就該直接殺了司菀，而非只讓她留下一道疤痕。</br>現在倒好，這蹄子不僅毀了她的前程，還打算要了姨娘的命！</br>姨娘是唯一待她好的人，司清嘉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姨娘去死。</br>心里轉過此種想法，司清嘉咬牙道︰“謀害德妃並非我一人的主意，惠妃娘娘也牽涉其中，我去求她，總能有辦法！”</br>柳尋煙卻不抱什麼希望，徐惠妃只把清嘉視作棋子利用，哪曾有半分真心？</br>就算清嘉找到她、找到七皇子，也是于事無補。</br>柳尋煙死死攥住司清嘉的手腕，啞聲道︰“先別去，姨娘有東西要交給你。”</br>“姨娘......”</br>柳尋煙將司清嘉帶到凝翠閣，取出自己藏好的黃銅木匣，連連哀嘆︰“這是我們柳家祖傳的至寶，傳女不傳男，匣中有一枚玉雕，還有一張記錄了各種秘方的皮紙，無比珍貴，你切記要收好。”</br>司清嘉拿起帕子輕輕拭淚，問︰“姨娘，既是至寶，為何傳女不傳男？若是某一代沒了女兒，豈不可惜？”</br>“只有女子，才有可能繼承杜鵑命格，奪取鳳凰的氣運，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男子自是不成的，因此，你逢川表哥對族中秘辛一無所知。”</br>柳尋煙愛憐的，將司清嘉頰邊碎發挽到耳後，而後便怔怔望著漆黑如墨的夜色，不知皇帝會如何懲處她。</br>司清嘉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柳尋煙去死，她打開黃銅匣，死死盯著皮紙，喃喃道︰</br>“這上面不是記載了許多方子嗎？或許還有別的辦法。”</br>“有了！姨娘，你看這是什麼！”司清嘉死死攥住柳尋煙的手，嗓音顫顫。</br>柳尋煙湊到近前，借著燭火昏黃的光線，瞧見那一行比米粒還小的字跡——</br>龜息丸。</br>“姨娘，龜息丸能讓您氣息、脈搏都變得極其微弱，體溫降低，渾如失去性命一般，若服下此藥，再留一封手書，陛下也不會緊追不放，您也能保住性命！”</br>越說，司清嘉雙眼越亮。</br>到了後來，她死死攥住柳尋煙的肩膀，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自然不肯輕易放手。</br>“龜息丸的君藥也不算難尋，為朱砂、鉛丹及雄黃，這幾味藥，您院中都有，咱們不妨炮制一枚龜息丸，這是唯一的出路了！”</br>司清嘉淚盈于睫，邊哭邊笑，好半晌才平復下來。</br>柳尋煙不由嘆息︰“都依你。”</br>司清嘉翻找出炮制丹丸的藥材，將其混合在一處，再放入爐灶內灼燒。</br>不多時，丹丸轉為濃麗妖艷的紫，而後，又恢復成朱砂的赤色。</br>按照皮紙的記載，這便是成了。</br>她顫抖著手，將炮制出來的龜息丸遞到柳尋煙跟前，小聲開口︰“姨娘，您快服下，時間來不及了。”</br>柳尋煙將寫好的遺書放在桌上，用端硯壓好，接過那枚龜息丸，仰頭吞服下去。</br>“清嘉，要是姨娘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切記，定要藏好自己的身份，只有夫人所出的嫡小姐，才能堂堂正正在公府過活，即便你做錯了事，太師府也不會下狠手。”</br>想起趙之行的手段，柳尋煙只覺得背脊處涌起一股涼意，而腹間則好似燒起了一團火，她倒在床榻上，不住打滾，痛呼出聲。</br>司清嘉駭了一跳，趕忙沖上前，死死攥住柳尋煙的手，驚恐的發現姨娘指尖竟一寸寸變得冰涼，哀叫聲也逐漸歸于寂靜。</br>是龜息丸奏效了。</br>眼見著天光熹微，司清嘉不敢耽擱，急忙跑到主院，將姨娘“畏罪自盡”一事告知父親。</br>秦國公不敢相信自己听見了什麼，他雙目圓瞪，喝道︰“你莫要胡言亂語！尋煙怎麼可能自盡？”</br>司清嘉含淚點頭，“女兒豈能撒謊？姨娘是怕帶累了整個公府，便選擇以此種方式了結自己的性命，服了毒藥。”</br>秦國公痛苦不堪，拼了命地往凝翠閣所在的方向沖去，待看到躺在床上、氣息斷絕的柳尋煙，悲從中來，嚎哭不止。</br>見狀，司清嘉眸底譏誚之色越發濃郁。</br>父親的確對姨娘有幾分情意，可這些情意與榮華富貴相比，便顯得那麼微不足道。</br>所謂深情，不過是笑話罷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