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左衛將軍府內燭火搖曳。吳澤軒與朱凌鈺伏案審視荊、揚二州地圖,指尖沿著江防要地緩緩游移,在燈影下低聲商議著他們可控的各都督人選。
片刻後,吳澤軒將筆摔在案頭,沒好氣道
“這倆公主還真是用得著人朝前,用不著人朝後!合著咱們在討滅桓褚時出了那麼大的力,到頭來可供咱們倆自行安排人選的都督區就只有采石磯、京口和柴桑,這他媽找誰說理去?”
朱凌鈺的視線在三個都督區之間不停徘徊,半晌才開口問道
“桓鶴給我的這兩個都督區其實還算說得過去,再怎麼著也是拱衛京畿的軍事重鎮。可給你的那個柴桑……多少就有點糊弄的成分在里面了,桓苑若是有意而為的話,她不會是猜出來了什麼吧?”
“那倒是不會”,吳澤軒擺擺手,繼續道
“要是桓苑把其它的都督區都安排上了自己的心腹,那倒是有這個可能。
可是據我觀察,這些從桓衛、陸琿手里奪來的都督區,全都是唱衣拍賣,價高者得。上位的也全是些想要撈回本的酒囊飯袋,而賣官得來的錢她則和朝廷五五分賬。”
正交談間,門外驟然傳來一陣嘈雜喧鬧之聲,由遠及近,伴隨著侍衛慌亂的勸阻聲,傳入二人的耳中。
“女郎……女郎您不能進去,吳將軍正在和白將軍商談軍機大事,您還是先在外面稍等片刻,容我先行通稟一聲。”
朱凌鈺行至窗前略一駐足,目光在院中的女郎身上隨意掠過,繼而轉向吳澤軒,唇角噙著幾分揶揄的笑意︰
“吳將軍,你這情債可是真不少啊,怎麼連陸家的女郎都找來了?快如實交代,是不是跟人家女郎有了……肌膚之親呀?”
“你他媽再說什麼虎狼之詞?”吳澤軒趕忙上前兩步,死死捂住朱凌鈺的嘴,生怕他再說出些什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來。
“人家出身名門,家規很嚴的,怎麼可能會隨便跟人肌膚之親。”
說罷,他便直接朝門外阻攔陸瑤的侍衛吩咐道
“不妨事,放她進來吧。”
“是,將軍!”
兩名侍衛剛剛讓出一條路來,陸瑤便踉蹌著沖進內室。她發髻散亂,羅裙沾塵,竟不顧體統地跪倒在吳澤軒面前。
陸瑤聲音發顫,眼中噙著淚,卻又帶著一絲倔強。
“求吳將軍開恩,放了我的父親與弟弟吧!您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求您能饒他們一命!”
“啊?”
吳澤軒和朱凌鈺被這突如其來又沒頭沒尾的話搞得是一頭霧水,他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將視線轉向陸瑤,見她眼中流露出的滿是淒涼之色,可憐極了。
“女郎,此話從何說起呀?陸家主不是只被削去官職,軟禁在府中嗎,怎麼又和我扯上關系了?”
“今日拂曉之際,府外忽現數百禁軍,為首之人宣稱家父名為北伐,實則是與陳 暗中勾結,意圖顛覆朝廷。他聲稱此舉是奉您之命,才……前來陸府抓人的。”
吳澤軒先將陸瑤扶到椅子上,好聲安撫了一番,而後連忙將朱凌鈺拉到一旁,小聲耳語道
“能調動禁軍,還不是你我二人的命令,最後再把鍋甩到我的頭上,這拿屁股想都知道是誰干的吧?”
“你是說桓鶴嗎?那不應該啊,這事我可沒有听到一點風聲。而且最近她一直在忙著將自己的心腹安插到武昌和夏口呢,不太可能兩面樹敵再來招惹你吧?”
“這樣吧,你去東市向洛陽方面請示一下,看看陛下對此事的態度,然後咱們再決定該怎麼辦。我先帶著陸瑤去各禁軍駐地,看看帶走他父親與弟弟的究竟是哪個營的禁軍。”
“好!”
一個時辰後,經吳澤軒逐一盤問,再加上陸瑤的指認,他這才終于將嫌疑鎖定在帳下督孫瑞身上。
“這位……可不在我的統轄之內。”吳澤軒面露難色地解釋道,“帳下營向來由長公主桓苑直接統領。況且論規矩,他也沒有擅自抓人的權力才對!”
話音剛落,獲得陳 首肯的朱凌鈺便帶著電文推門而入。
“對呀,他當然沒有這個權力,所以才要假借你吳將軍的名義來抓人嘛。”
他邊說便將電文遞到吳澤軒的手中,而後趕忙擋在其與陸瑤的中間,生怕陸瑤看到些什麼不該看的內容。
“你們倆的關系……何時這麼好了?”
面對陸瑤的追問,吳澤軒索性三緘其口,全然不予理會。而居中的朱凌鈺則直接回懟過去。
“交朋友難道還要經你們陸家點頭不成?況且眼下,女郎與其糾結我二人的關系,不如先琢磨琢磨,令尊與令弟究竟是何事得罪了那位喜怒無常的長公主?”
吳澤軒也適時接話附和。
“白將軍說得在理。對癥方能下藥,咱們總得先弄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才能想辦法搭救你的親人。”
“吳將軍……你真的願意幫我救父親與弟弟嗎?我明明事先還錯怪了將軍,可你還是……”
見陸瑤沒完沒了地絮叨個不停,吳澤軒連忙打斷道
“女郎,糾正你一下,不是我願意,而是天意如此,無人可以違背!”
“天意……將軍是說,天子也知道我的父親與弟弟是被冤枉了嗎?”
“嘖嘖嘖”,朱凌鈺煩躁地咂了咂嘴,他是真沒想到這陸瑤居然這麼能聊。
“陛下當然知道,畢竟陛下自己最清楚自己做過什麼事,但我們現在不是談論這些事的時候,重點在于你們陸家和長公主之間的矛盾點!”
陸瑤听罷深吸一口氣,思索半晌後才緩緩開口道
“應該是那件事吧……前幾日長公主新招了一個面首,好像是叫什麼盧迪。不知兩位將軍有沒有听過,我也只知道公主十分的喜歡他。
那個盧迪提出想要我陸家的祖居的老宅,要將其拆除在上面重起一座莊園,供他居住。父親不肯,覺得是公主想出的辦法,來羞辱陸家的,便命家丁將索要宅子的人給轟了出去。
許是這件事讓長公主覺得丟了面子,再加之父親長期握有兵權,對她算是一個不穩定因素,所以想要趁此機會除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