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婉那句壓低了聲音，卻又字字誅心的“活該你斷子絕孫”，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炸雷，瞬間便讓書房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沈從武老爺子那張原本還算慈祥和藹的臉龐，猛地就沉了下來，他先是平靜地跟自己的外甥孫道別，掛了電話，隨即霍然起身，指著沈婉婉，氣得渾身發抖。
“混賬東西！你說什麼？！”
“有你這麼跟自己親爹說話的嗎？！”
沈婉婉卻像是絲毫沒有被父親的怒火嚇到，她一梗脖子，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颯爽勁兒又上來了，直接就開懟。
“我說錯了嗎？！”
“當年我三哥和溫姐姐兩個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談得好好的，眼看著就要修成正果了！”
“不是你！非要橫插一腳，覺得人家溫家配不上咱們沈家，硬生生把他們給拆散了？！”
“你還使陰招，用咱媽病重當借口，把我三哥騙回來，然後直接就把他給鎖在家里，不讓他出門！”
“結果呢？！”沈婉婉的眼圈瞬間就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哽咽，“結果我三哥是怎麼跑出去的？他是從二樓跳下去的！我到現在都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樓底下那灘血！他就是被你逼走的！”
從小到大，沈婉婉和她三哥沈青舟的關系最為要好。
因為兩人年紀相差最小，三哥沈青舟也最是疼愛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妹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是第一個想著她。
所以，在沈婉婉的心里，三哥沈青舟，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最親近的人之一。
平日里，沈婉婉在外面，在朋友面前，都是一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樂天派模樣。
可唯獨在自家這位固執霸道的老父親面前，她才會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瞬間炸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因為在她看來，正是因為眼前這個老頭子當年的獨斷專行，才害得她最疼愛的三哥遠走他鄉，音訊全無！害得她最喜歡的溫慧姐姐，紅顏薄命，郁郁寡歡！
所以，這些年來，只要她沈婉婉在家，就免不了要跟沈從武老爺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把整個沈家老宅攪得是雞犬不寧。
沈從武被女兒這番毫不留情地揭短，氣得是暴跳如雷，差點沒當場把桌子給掀了。
但一想到自己那個同樣倔強無比，寧折不彎的三兒子沈青舟，他心中的那股滔天怒火，卻又像是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瞬間就熄了大半，只剩下滿腔的無奈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意。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沒再跟女兒繼續爭吵下去。
然而，沈婉婉此刻卻是越說越激動，越想越氣，根本就不依不饒。
一提到三哥沈青舟，她就想起了今天在飯桌上，沈飛那孩子說的，他父親已經不在了，母親又身患絕癥，他那麼年輕，本該是享受青春，追求夢想的年紀，卻不得不一個人扛起整個家庭的重擔，到處奔波賺錢，給母親續命……
說到底，這一切的苦難和不幸，還不都是拜眼前這個頑固不化，自以為是的死老頭子所賜？！
要不是他當年非要棒打鴛鴦，橫插一杠，三哥和溫姐姐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他們沈家，又何至于像現在這樣，連個正兒八經的男性繼承人都快找不出來了？！
沈婉婉越想越覺得委屈，越想越替自己的三哥和那個素未謀面的大佷子感到不值，眼淚差點沒當場掉下來。
她指著沈從武，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你當年不就是看人家溫家不行了，生意上出了點問題，就覺得他們配不上咱們沈家，想悔婚嗎？！”
“你就是嫌貧愛富！就是想攀龍附鳳！想讓你最看重的三兒子娶那個什麼林家的千金，搞什麼狗屁的政治聯姻，好讓你沈家的權勢更上一層樓！”
“結果呢？！”沈婉婉冷笑一聲，語氣中充滿了嘲諷，“結果現在人家溫家挺過來了！依舊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倒是咱們家！你看看現在這副德行！除了我那幾個佷女外甥女，連個能頂門立戶的男丁都沒有！”
“這全都是你自己當年做的孽！是你自己親手把沈家的香火，給快要斷送干淨了！”
“你……你……”沈從武被女兒這番誅心之言，氣得是渾身發抖，血壓蹭蹭往上漲，眼前陣陣發黑，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旁邊侍候著的保姆見狀，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扶住他，又手忙腳亂地從藥箱里翻出降壓藥，喂他服下。
就在這時，沈婉婉的二哥沈青山，正好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一听見樓下這劍拔弩張的爭吵聲，就知道是自家小妹又跟老爺子杠上了，心里也是一陣無奈。
這種陳年舊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他這個做兒子的，也不好插手評論什麼。
只能趕緊上前，拉了拉沈婉婉的胳膊，低聲勸道。
“行了行了，婉婉，你也少說兩句吧。”
“爸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真要是把他老人家給氣出個好歹來，你心里能過意得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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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去吧，啊？有什麼話，以後慢慢說。”
沈婉婉也知道，自己今天這番話，說得確實有點重了。
但她心里那股火，就是憋不住！
她狠狠地瞪了沈從武一眼，依舊是強忍著，沒有把沈飛的事給直接說出來。
她心里也在那兒憋著壞呢。
她就想讓這老頭子多難受幾天，多後悔幾天，好好嘗嘗當年自己種下的苦果！也算是替她那苦命的三哥三嫂，還有那個素未謀面的大佷子，稍稍出上一口惡氣！
有了二哥的勸說，沈婉婉也不想真的把老頭子給一次性氣死，畢竟再怎麼說，那也是她親爹。
她冷哼一聲，甩開二哥的手，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沈家老宅。
等到沈婉婉走後，書房里的氣氛才漸漸緩和下來。
沈從武老爺子在服下降壓藥，又喝了幾口熱茶之後，那陣因為急怒攻心而導致的眩暈感，才總算是消退了不少。
他揮了揮手，示意保姆和二兒子沈青山都先下去。
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里，目光有些復雜地，望向了樓上那個已經空置了二十多年，卻依舊每天都有人打掃得干干淨淨的，屬于他三兒子沈青舟的臥室。
他不由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神中充滿了疲憊與茫然。
難道……當年，我真的做錯了？
他至今都還記得，當年他們沈家和溫家，關系是何等的親密無間。
他的父親，和溫家的那位老太爺，那可是真正一起扛過槍，一起上過戰場，一起打過老蔣，一起跟美國佬面對面干過仗的，過命的交情！
兩家的孩子，從小也是在一起玩泥巴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只可惜……
世事無常啊。
就在二十多年前，世紀之交的那場席卷全球的經濟動蕩之中。
早已棄政從商，將全部身家都投入到實業當中的溫家，因為擴張太快，資金鏈斷裂，一時間風雨飄搖，差點就直接倒了。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他才動了讓自家那個從小就展現出非凡政治天賦和領導才能的小兒子沈青舟，與京城另一個同樣家世顯赫，在政壇上頗有影響力的林家聯姻的心思。
在他看來，沈青舟那孩子，無論是頭腦、心性，還是手腕，都遠非他那兩個平庸的哥哥所能比擬的。
那樣一個天生的政治家胚子，如果不從政，而去跟著溫家那個搖搖欲墜的爛攤子一起經商，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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