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夷文物賀新年，霜仗遙排鳳闕前，天地迎新，普天同慶。
大雪落滿了人間，覆蓋上厚厚的白雪，天地一片銀裝素裹，待萬象更新之色。
與滿是飄紅彩帶，歌舞升平的民間不同，此刻大安皇宮內，雖說也是掛上了喜氣的紅色綢緞，裝飾了大紅燈籠，但氣氛卻顯得有些低沉。
每年的年關，于年夜飯前，皇宮都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宴席，以此來宴請文武百官，犒勞他們又為大安天下付出了一年。
以往都是一副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作派，可今日眾百官候在殿內，都有些坐立難安。
除了是半年前皇帝陛下殺了個人頭滾滾，多少震懾了人心，更多的原因是，今日陛下還沒有來，確切的來說，是還沒有派人來。
自陛下不上朝後，每年年關的宴席也沒有再出席，但還是會派太子出來主持場面，宴請百官。
可今日，已經到了開宴的時間了，太子殿下也還沒有來，再結合近半年有透露出來的風聲，眾百官心里一時惶恐不安。
“楊大人，怎的這時候都還沒有動靜？”
工部尚書李維季小聲對楊正心問道。
楊正心微睜眸斜了他一眼，“李大人是餓了？”
李維季訕訕一笑，隨後搖頭苦著臉說道︰“就是覺得，這心里有點不得勁，心慌得厲害。”
他悄悄打量著百官，品級低一些的官員倒還是悄聲的再交談，品級高的，如其他幾部官員皆是皺著眉頭，神色肅穆，首輔于廉更是眉目緊閉，如老僧入定。
夜已漸深，皇宮內的燈籠逐一被點亮，昏黃的燭光透過火紅色的燈籠照出，映得幽深寂寥的皇城，更顯清冷。
“沙沙沙”的踏雪聲響起，從各處的黑暗中走出一隊隊身穿重甲的禁衛，他們手握制式刀兵，圍住了百官所在的大殿，也有的向著皇帝的寢宮而去。
輕盈的雪花在空中飛舞，夜風刮得人臉生疼，禁衛們于雪中傲立。
寒光照鐵衣，冰雪相交融。
正一臉疑惑甚至有些驚慌的官員們看著突然出現，又將自己等人包圍的禁衛們，不由得有些膽寒。
都在猜測莫不是要將他們殺了砍頭，還是要發生政變了？
就在眾人疑惑之時，禁衛讓出道來，一襲通體黑色制服，其上繪有麒麟暗紋的男子走了進來。
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色冷峻，腰懸長刀，一雙鷹目如一把冰冷的鋼刀直直刺向百官。
來人正是玄衣衛總坊主兼禁軍大統領，呂步。
呂步神色冰冷，淡淡開口︰“諸位大人，還望稍安勿躁，勞煩先在此處靜坐片刻。”
有驚慌的官員出聲發問，“呂大人！發生了何事，為何要把我等圍在這里！”
呂步淡淡搖頭，“無可奉告。”
又有人拍案起身，“呂步！就算你是禁軍統領，沒有陛下命令，也不能擅自調兵圍住我等！”
“你好大的膽子，陛下呢！我要見陛下！老夫要參你！”一御史憤而起身，走至呂步身前怒而叫道。
呂步神色不變，微眯起眼楮看向他，而後環視眾人，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人心頭巨震。
“出門者，死。”
噌！！————
門外雪夜中的禁衛紛紛拔刀出鞘。
那御史被撲面而來，凝如實質的殺意嚇得跌坐在地。
他顫顫巍巍的伸手指著呂步，“你....你！”
呂步都沒有瞧他一眼，自顧自的走回殿門處，獨自倚靠門邊，閉目養神。
于廉微微睜開眸子，看著門外的禁軍，眼中閃過一絲沉重，微微嘆了口氣，再次閉上雙眸。
乾清宮，皇帝的寢宮。
此刻門外也有排列整齊的皇宮禁衛，他們神色肅穆站在雪地里，絲毫不畏寒冷。
一門之隔，姜羽正躺在龍榻之上，與半年前相比，他更老了，形容枯槁，氣若游絲。
此刻他的身邊站著幾個人，御醫，太子，提筆史官和候在牆角的老太監。
姜紅顏紅著眼眶，也在其中。
頭發花白的御醫給他把了把脈，面色悲傷，不斷搖頭。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其聲悲錃。
“陛下.....老臣，老臣無力回天了.....陛下！”
身穿米金色太子冠服的姜安一腳踹在那名老御醫的肩膀上，紅著眼眶失聲大吼。
“庸醫！庸醫！給我把父皇給治好，不然孤要你的腦袋！”
正值四十好幾壯年的姜安這一腳下去，哪是年事已高的老御醫能抗得住的，當即就躺倒在地，嘴上卻嗚咽著喊道︰“殿下！陛下已經病入膏肓，怕是，怕是熬不過今晚了....”
姜安聞言身形一晃，靠著床沿跌坐在地。
姜紅顏上前扶起御醫，流著眼淚哀聲說道︰“嚴御醫，您是整個太醫院醫術最高的，當真是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嚴御醫抹著眼淚哭聲道︰“公主殿下，老臣，老臣，嗚嗚嗚嗚.....”
“別折騰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
躺在龍榻上的姜羽細聲開口，此刻的他面色慘白，嘴唇也快無了血色。
姜安慌忙的跪起身，神色慌亂，緊緊握著姜羽的手，淚眼朦朧。
“父皇，父皇，您一定沒事的，您一定會沒事的！”
姜羽輕輕的搖了搖頭，一臉復雜之色的看向姜羽，若說他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恐怕就剩這唯一的兒子了。
這孩子從小就被他帶在身邊，管教極嚴，束縛極多，雖然也是極其听他的話，但是自己的兒子如何，他怎能不清楚？
在這種高壓的環境中壓抑了數十年，姜安也生出了逆反之心，私底下是個什麼樣子，姜羽不止一次听到過稟報。
可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孩子有些不對勁了的時候，卻已經為時已晚，自己一生有三子，可老天卻只留給了他這一個，當真是狠心啊。
姜羽輕聲說道︰“安兒，遺旨我已經擬好了，以後.....天下就交給你了.....”
“父皇！”
姜安聞言悲痛大哭。
姜羽眼中閃過一絲暖意，不管姜安如何，豈碼在此刻，他是真正的在為自己即將離去的父親感到悲傷。
姜羽突然有些釋然了，自己這一生在位數十年，沒有丟了老姜家列祖列宗的臉。
至于後世如何？
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
兒孫自有兒孫福，且看將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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