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在江上的第五天，天光破曉，水面上滿是升騰的霧氣。
桑璃和田野兩人窩在房間里，她們早已起床，只是不想出去，江面上的風景早已經看膩了。
兩人百無聊賴的聊著，桑璃忽然就問起田野來。
“小野，你前幾天怎麼老是愁眉苦臉的。”
前幾日她看見小姑娘老是苦著一張臉，自己那時候心情不是很好，就沒有太在意，如今想到了便開口問了出來。
听到問話的小姑娘眉頭抖了一下，隨即悶悶說道︰“先生此行要把我送到靈麓書院求學了。”
在劍神山上要下山的前一晚，顧亦找到田野，說下山以後就會往江南走，那里有他的朋友，到時會把她交給自己的朋友教導。
小姑娘听顧亦要丟下自己，當即就緊繃著小臉，眼淚打轉，既不說話也不搖頭。
顧亦笑著說道︰“先生這又不是要丟下你，只是你還小，先生又是個懶貨，不能時時教你讀書的。”
小姑娘抽著鼻子哽咽回答︰“那就不讀書了，我跟著先生就行，去哪都好。”
顧亦聞言輕輕照著她的腦袋敲了個板栗，微微板起臉說道︰“不讀書怎麼行呢，都是要讀書識字的。”
小姑娘默不作聲。
顧亦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腦袋，“先生當然喜歡身邊有人陪著呀，但你現在還小，總跟在我身邊也不是個事，有些東西我能教給你，但更多的東西是我無法教的，你總會長大的。”
“我那個朋友啊就在靈麓書院，就是那個姓楚的公子求學的書院，你看楚公子他厲害吧？”
“厲害。”小姑娘抹著淚點頭道。
“對嘛。”顧亦笑道︰“我那朋友啊在靈麓書院是當先生的，到時你去了，也會變得像楚公子那樣厲害的。”
“可是，可是我不想變得那麼厲害嘛。”小姑娘委屈，“變得厲害了先生就不會管我了......”
顧亦輕輕一笑，拉著小姑娘坐下，他正了正神色，開口問道︰“先生問，你只管回答，不用擔心先生生氣。”
田野小手緊緊的攥著衣角，點頭坐直。
“為什麼跟著先生？”顧亦的第一句話。
“因為先生救了我，娘說過，得人恩果千年記，我想跟在先生身邊伺候先生。”
顧亦點點頭，又問出第二句。
“你現在跟在我身邊能做什麼？”
“幫先生洗衣做飯，刷碗，跑腿......”
小姑娘用力攥著衣角的小手指節都有些發白，她越說聲音越小，直到眼淚流了滿臉。
“先生，我真沒用，只能干些先生不需要的活.....”
小姑娘抹著眼淚，傷心的哭著。
顧亦沒有安慰她，只是又說出了自己的第三句話。
“你以後想做什麼，或者說有想過成為什麼樣的人？”
“沒有想過.....”
若是以往，小姑娘只是想每天都能吃飽飯的活著就行了，可是遇見先生以後，就只想跟在先生身邊就行，至于更遠的，沒有想過。
顧亦搖搖頭說道︰“人應該有目標，既然不知道以後想干嘛，那就先從好好讀書開始，明理，知事。”
“你現在跟在我身邊，也做不了什麼，我也不能時時刻刻的照顧著你。”
“要不這樣。”顧亦笑道︰“咱們來做一個約定。”
“什麼約定？”田野抬起頭。
顧亦笑眯起眼楮，“先生可是很想見一見這天下出現一位女夫子呢。”
如今天下，即使顧亦身為大安國師，可還有太多事情力不從心，天下並不是他的一言堂，還有皇帝，百官，世家大族，若想變成家鄉後世那般景象，並不是一百年或幾百年就能做到的。
世俗還是那個世俗，並沒有改變多少，若是讓他再繼續下去幾百年，他有信心能做到，只是他累了，也想為自己活一活。
“女夫子.......”小姑娘嘴里喃喃著，怔怔出神。
听田野說完，桑璃摸了摸她的腦袋，“要去讀書了啊。”
讀書在桑璃看起來是非常無聊的，一想到自己小時候被拉著讀書認字的淒慘模樣，她看向田野的眼神愈發的可憐起來。
“不過我現在已經想通了。”田野仰起頭笑道︰“我一定要完成和先生的約定！”
就在兩人聊著的時候，房間外響起一陣騷動之聲。
“好像有動靜，出去看看。”
听到動靜，桑璃拉著田野就忙著跑去看熱鬧了，在船上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現在有一點風吹草動她都想去湊湊熱鬧。
一出門就看見欄桿上站了不少人，顧亦和楚清川也在其中。
“怎麼回事啊顧大鍋。”
桑璃擠了個腦袋過來問道。
顧亦回頭說道︰“怎麼出來了。”
“太無聊，听到動靜想來看看有什麼熱鬧，到底是什麼事啊。”
“沒什麼事，水匪而已。”楚清川笑道。
“哦，原來是水匪啊。”桑璃有些失望，隨後猛的尖叫出聲，“水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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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聲音嚇了周圍人一跳，紛紛與她拉開了距離，走遠了一些。
“哪里有水匪，本女俠要去行俠仗義！”桑璃興致勃勃的說道，頗有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哎哎哎，別沖動。”楚清川趕忙擺手，向著江面上指去。
那里有一艘小船正靠在一邊，船上有手持刀劍的數人，領頭的一個大漢正在和船掌櫃交談著，兩方都笑容滿面，其樂融融的樣子並不像是搶劫和被搶的。
楚清川解釋道︰“這片蘆葦蕩是中原道和江南道的交界處，過了這片蘆葦蕩就算是進了江南了。”
“你現在看到的那些人就是盤踞于這個交界處的水匪，專門向過往的船只索要錢財，給錢才能過。”
桑璃瞪大眼楮，“人家是來打劫的，那為什麼那掌櫃的看上去還那麼高興。”
“那也沒辦法呀，想吃這碗飯的，這些水匪就不能得罪，失財事小，丟命就不劃算了。”楚清川也有些無奈，隨即又有些好笑的說道︰“不過這些人還是蠻有原則的，只是收取一個月的保費，收了保費，一個月內保你在這條江上暢通無阻，若是船壞了，還幫忙修呢。”
“那這些官府不管嗎？”
“管過啊，但是沒用，官府一來，這些水匪就往蘆葦蕩里鑽，這里地形復雜，藏身之地天知道有多少，官府來了幾次沒有效果，漸漸的也就不來了。”
楚清川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中盡是鄙夷。
“真是太囂張了！我要去教訓教訓他們。”桑璃聞言怒極，就要往下走去。
楚清川攔住了他，“可別亂來啊，你要是惹出了事，吃虧的可是這些商人百姓。”
桑璃怒道︰“那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
“你這次解決了自己就抽身走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你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吧。”
楚清川無奈嘆道︰“懲奸除惡自己是爽快了，可日後過往之人要如何自處？世道如此啊。”
桑璃訥訥無言，楚清川說的確實有道理，只要結下了仇，日後的報復卻是不死不休的。
少女有些難過，無關什麼世道，她只是覺得，江湖不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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