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領證路上的“友好”交流
從公社到縣城的路，在這年代基本靠傾斜腿。土路坑坑窪窪，塵土飛揚。顧沉舟長腿邁開，步履健壯，像向前行走的冰山，自帶低氣壓空調效果，所過之處連揚起的恍若冷了幾分。
甦麥子跟在他身邊，簡直就是用生命在追趕。
她本就體虛，腦子上的傷還隱隱作痛，剛才在公社又經歷了一番情緒和體力的極限拉扯，現在只覺得兩腿發軟，眼冒金星，全靠一股“不能掉隊被摔下”的求生欲在硬撐。
彼此相對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
氣氛……再說呢？尷尬得能摳出三室一廳外加一個柴火房。
甦麥子內部的小劇場已經刷屏了很多1次︰
【我去！這男的屬騾子的嗎？走這麼快趕著去投胎啊？】
【看不見後面跟著個傷員嗎？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活該單身……哦不對，馬上就不是單身了，便宜我了……呸呸呸！什麼便宜！】
【這沉默是金色的風格，跟他那張臉倒是挺配——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款。】
【他不會打算這麼一路走到縣城吧？連話都沒有？這算哪門子“領證路上”？分明是押送犯人！】
就在甦麥子快要靈魂出竅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身體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撲。
“唔！”她低呼一聲，目光注視著就要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一只骨節分明、帶著薄薄的大手繭及時地、卻毫不溫柔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讓她感覺骨頭都要碎了。
顧沉舟停下腳步，皺著眉頭低頭看她，眼神里明晃晃地寫著兩個大字︰麻煩。
“還能走？”他聲音冷硬，沒有一絲關切，純粹是陳述性的詢問。
甦麥子被他那眼神刺得心頭火起，倔勁兒也上來了。她猛地掙開他的手雖然對方似乎並沒有打算一直抓著），咬牙站穩︰“能！”
開玩笑！剛放完狠狠的言語要跟他走，轉頭就走不動路了？那也太打臉了！窪地讓他看扁了！
顧沉舟掃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從隨身的軍綠色挎包里掏出一個舊水壺，遞給她。動作依然簡單粗暴，就像扔過來一樣。
她把水壺遞回去，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雖然這聲謝謝說得心不甘情不願。
顧沉舟接過水壺，隨手掛回包上，尚惜字如金︰“休息五分鐘。”
說完，他自顧自地走到路邊一棵大樹下，背對著她，身姿筆挺地站著，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甦麥子︰“……”好吧，得休息總比沒強。她也走到另一邊的樹蔭下，靠著樹干慢慢坐下，揉著發酸的小腿，腦子里卻沒閑著。
這顧沉舟，作風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說他冷酷吧，剛才又拉了她一把，還給了水喝；說他好吧，態度……簡直像她欠了他八百萬的仇人。
真是個矛盾又難搞的家伙！
五分鐘很快過去，顧沉舟準時轉變︰“走了。”
甦麥子認命地爬起來，繼續跟上。
或許是平靜了點作用，或許是那番“坦誠”的對話打破了僵局，接下來的途徑，雖然氣氛依然算不上融洽，但至少……之前沒那麼令人厭煩了。
顧沉舟似乎也意識到了她的體力問題，腳步放慢了一些許。
甦麥子等待準時機，覺得不能再這麼沉默下去了，好歹是“未來”的關心對象，總得了解點基本情況吧？她清了清嗓子，試探著開口︰“那個……顧營長……”
顧沉舟到底不忍心，只是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嗯？”表示他在听。
“我們……去縣里，是直接去民政部門……辦、辦證嗎？”甦麥子問得有些困難。畢竟，跟一個剛認識不到半小時、還互相懟的男人討論結婚證的問題，實在是有點……魔幻。
“不然呢？”顧沉舟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你以為是去游山玩水嗎？”
甦麥子被噎笑容，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翻白眼的爆炸，繼續問︰“那……辦完證之後呢？我是……跟你回部隊嗎？”
顧沉舟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已經過了，幾秒鐘才回答︰“先去招待所。我有事要處理。處理完，再決定。”
重新決定？
甦麥子心里咯 一下。什麼意思？還有變數？這家伙不會是想把她扔在招待所不管吧？！
她心頭警鈴大作，剛想追問，就听沉舟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
“甦麥子，記住你答應我的。到了縣里，少說話，少惹事。我的事，不該你問的，別問。你只需安安靜靜地待著，等我通知。”
得！剛才那點緩和的氣氛瞬間變為零！這位爺又開始喝“生人勿近”的氣場了！
甦麥子閉上了嘴。行，你不讓問，我不問就是了！既然證領到手了，你顧沉舟的名字落了款，想甩掉我，也沒那麼容易！
她在心里默默給顧沉舟貼上標簽︰毒舌、霸道、控制欲極強、缺乏溫柔細胞的……未來飯票暫定）！
接下來的時間，還是同樣的尷尬。
甦麥子不再嘗試交流，只低頭看著路，一步一步往前走。腦子里卻在飛速運轉，盤算著到了縣里可能遇到的情況，以及……如何在這個“冷面閻王”手底下，為自己爭取最大的生存空間。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隱約的房屋和終于更加平坦的道路。
縣城，到了。
看著那灰撲撲卻比村莊規整的建築，甦麥子心頭涌上一股復雜的情緒。有掙脫束縛牢籠的輕松，有對未來的茫然，還有……對身邊這個即將和自己綁在一起的男人的，深深的忌憚和一抹微不可察的好奇。
領證路上的“友好”交流？不存在的。
這分明是……一場充滿了試探、警告和無聲較量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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