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逐漸消失的掖幽一族,趙理終于忍不住上前幾步“請問我能問您個問題嗎?”
“你是趙理吧。”美婦停下手中術法,溫和道“當然可以。”
“您認識我?”趙理怔住了。
“我曾在一對老夫婦的夢境里見過你,還有你的兄長。”美婦輕輕頷首“這次也多虧有你,阿幽選擇由你來終結她的不幸,這是她最大的幸運。”
“老夫婦的夢?”趙理先是一愣,隨即恍然。
“你有一對很好的父母。”美婦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這是難得的福分。”
“父母對,我就是想問這個。”想起少女臨終前念念不忘要回家見父母,趙理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能否讓我見見阿幽的父母?”
“父母?”美婦有些訝異。
“我知道這樣的請求很唐突。”趙理低聲道“我答應了阿幽等這次事件結束後,會帶她回到父母身邊。”
“最終我卻沒能做到。”
“我很抱歉。”
“我知道,事到如今,說再多也沒用,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趙理抬起頭注視著美婦“是我親手殺了她”
“我不求她的父母會原諒我,但至少讓我見一下他們,讓我給他們講幾句話。”趙理懇聲道“阿幽,真的很想很想他們。”
“求您應承。”
說罷,便深深鞠了個躬。
四周一片寂靜。
一群少年掖幽面面相覷,又忍不住撓了撓腦袋。
一旁的澹明見到這場景,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搖了搖頭,卻沒有出聲。
半晌,美婦的聲音輕輕響起。
“既如此,便讓你見見吧。”
趙理猛地起身,一臉不敢置信。
美婦見狀搖了搖頭“並非讓你跟隨我等去妖界,如今我等也只是入夢,想要進入妖界,須得兩族鎮守同意方可通行。”
趙理連連點頭“自然是知道的,您這是打算讓阿幽父母入夢對麼?”
美婦沒有回答,只是輕揮衣袖。
空間一陣氤氳,一幅場景便活靈活現出現在半空之中。
只見一小居室內,一穿著宮裝的女童蹦蹦跳跳推開了房門,腳步尚未邁入,清脆的聲音便已響徹房間。
“爹爹娘親,阿幽回來啦!”
趙理呆了呆“這是小時候的阿幽?”
順著視角,女童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奔向寢房。
推開寢房門,映著蜜合柔光,寢房面貌一覽無余。
螺鈿榻上散著幾只靛藍布偶與虎頭枕,錦衾繡古國聯珠紋。
鎏金香鴨吐著花果甜香,卻被茱萸香囊的辛氣掩去幾分。
瑣窗綠紗透進海棠影,穿過了六曲嬰戲屏風,斑駁的幾縷映上榻前那面蹭了胭脂的金銀平脫鏡,應該是晨起女童鬧著貼花鈿時留下的稚氣痕跡。
“爹爹,娘親!”
趙理連忙瞪大眼楮想要瞧清楚阿幽的父母是什麼模樣,表情卻在下一刻僵在臉上。
只見女童飛快地跑到榻上,撲向了兩個表情有些滑稽的布偶。
“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等阿幽回來呀。”
“阿幽今天在學堂又學了好多東西嗷。”
看著女童抱著兩只半人高的布偶撲通在床上興奮地說著悄悄話,趙理有些茫然地望向美婦“這是阿幽的父母?”
“這到底”
“如你所見,這便是陪伴阿幽長大的【父母】。”美婦輕聲道,看著幻境中的阿幽,神色似有感懷。
“難道阿幽的父母已經不在了?!”趙理嘴角有些顫抖。
美婦搖搖頭,注視著趙理,道“阿幽並沒有父母。”
趙理瞳孔一震。
“或者說,【掖幽】一族本就沒有父母。”美婦聲音輕柔,帶著幾分縹緲“與人族或是天下大多生靈不同,我們【掖幽】生于天地之間,乃是妖界至純靈氣所化,自然不存在所謂的血脈親緣。”
“阿幽不過是常在入夢時,窺見些人族親情的溫暖,心下難免羨慕,便自己縫了兩個布偶,權當是父母作伴罷了。”
【是嗎,嘿嘿,阿幽也覺得很好听。】
【阿幽的爹娘取的。】
【是爹娘取的喔。】
【是是是,天下有幾個孩子的名字不是父母取的。】
忽然想起了隨口應承少女的那些話,趙理沉默了。
“既然你已知曉,便學會放下吧,【掖幽】一族本來便是天地靈氣所化,如今也不過是化作靈氣,再度回歸天地,無人會怪你,我也不怪你。”美婦柔聲道。
“小槐也不會怪你!”
“作為阿幽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會怪你!”胖乎乎的少年說道。
“阿花也不會!”
“咦,這次阿花沒有學人說話了呢。”
“因為我們本來就不是人啊。”
“”
一群小掖幽又開始打鬧起來。
“這夢境快要散了,諸位也盡快離開吧,否則影響神魂。”美婦說道。
澹明拱拱手“那便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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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婦還禮“自當再會。”
話音落下,夢境破碎。
“嗚嗚嗚”
刺耳的警報聲在地堡內回蕩。
綠蘿猛地睜開眼,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尖銳的疼痛證實這已經不是夢境。
下意識朝前望去,目光突然凝固,那個地堡負責人的尸體正以扭曲的姿勢趴伏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生息。
“我這是”綠蘿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破碎的記憶碎片突然在腦海中炸開。
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了。
我是天道眾派出的監督者,任務是監督零號實驗室的撤離工作。
在撤離時見到了一只【掖幽】。
看到她身上慘狀,自己突生起控制不住的情緒,要將她帶離。
然後與地堡安保部隊發生了沖突。
在沖突時誤將【掖幽】身上的抑制器損壞。
而已經重傷的【掖幽】控制不住自身的力量,于是暴走。
一瞬間將地堡內所有人拉入了夢境中。
而在夢中,自己是吾威城的將領
一切記憶如潮水般撞入腦海,讓她瞬間有些暈眩,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突然听得一聲呢喃自觀察室傳出。
綠蘿瞳孔一震,踉蹌著站起來,喘了幾口氣,調息一番,便發瘋似的沖向觀察室。
“拓跋教授!”
老技術員癱在牆角,花白的頭發沾滿了灰塵。
綠蘿將手指按在他頸動脈上,感受到微弱的跳動後,她立刻將靈力渡了過去。
老教授的眼皮顫動了幾下,渾濁的瞳孔慢慢聚焦。
當他看清綠蘿時,干裂的嘴唇哆嗦著“綠蘿大人”
說不到兩句,便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可即便如此卻拼命掙扎著要爬起來,死死抓住綠蘿的手臂“阿幽阿幽呢?”
綠蘿一怔,陷入沉默。
老教授見狀,臉色瞬時一白。
觀察室地下艙門大開,空蕩蕩的艙室里只有一灘尚未凝固的鮮血,在應急燈的照射下泛著暗光。
老教授佝僂的身此刻愈發伸不直,淚水順著他臉上的溝壑蜿蜒而下。
“走了好啊終于不用受苦了”
一旁的綠蘿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明明一個是萍水相逢,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一個是長年拿她做實驗的技術員,盡管那技術員多次提出終止試驗,也總是在實驗結束後不顧禁令偷偷給阿幽上藥。
可,算起來,都不算什麼好人啊。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在夢里想盡辦法讓自己和拓跋教授盡量不接觸神州的部隊,尤其是在澹明出現後。
而在夢境快潰散時,也讓自己兩人先一步醒來。
阿幽,你就這麼好麼?
我們哪里值得?
天道眾
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忽然在她心中發芽。
听著周遭警報不停,綠蘿抿了抿唇,上前幾步,低聲道“教授,我們走吧,這里已經被發現,神州的部隊很快就會過來。”
老人搖了搖頭,身形蕭索“你走吧。”
綠蘿瞳孔一震“拓跋教授。”
“我不想走了,研究了一輩子,害了阿幽一輩子,結果阿幽到最後還記掛著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還有什麼顏面活下去。”老教授微微側臉,瞥了一眼身後的綠蘿,輕聲道“你走吧,你還年輕,還有很多選擇。”
“如果你信我這老頭子一句話。”
“離開天道眾,找個地方隱居起來,這不是什麼好地方。”
“轟!!”
綠蘿腦袋驚雷一炸。
“不要想著投靠特別防御處交投名狀,天道眾目前雖然抗衡不了他們,但要殺一個叛徒,不是什麼難事。”
“誰也不要接觸,隱居就好,徹底將自己隱藏起來,或許還能活下去。”老人絮絮叨叨道“走吧。”
拳頭死死握住。
掙扎片刻,綠蘿朝著老人深深鞠了個躬,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攤空空如也的地方,便化作一道流光離開。
老人忽然蹣跚地走至那灘血跡邊,徑直躺了下去。
思緒似乎又回到了數十年前,兒時的他第一次見到被束縛在實驗室那只掖幽的時候。
【你好像是好人喔,沒有戾氣,那阿幽給你好夢喔!】
【我可以幫你什麼?】
【阿幽想回家,想見爹娘。】
【好,我會幫你的!】小孩如是道。
【為什麼不能放她走?!】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站在上司面前,怒氣沖沖【這實驗沒有任何結果,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因為關乎大業,只要有一分希望也不能放棄。】上司神色冰冷【勸你不要胡思亂想,否則,你的家人會比她更慘。】
【阿幽對不起,他們不願意。】
【哦,沒關系的,今天不願意,說不定明天就願意了。】
【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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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要個好夢嗎,今天阿幽只是被打了三針,抽了一點點血哦,還挖了一點點肉,有點痛,但比昨天好多了,可以給你好夢喔。】遍體鱗傷的掖幽抬起頭,眼眸里充滿希冀。【你會帶我回家嗎?】
【我一定會的!】
【作為實驗室最優秀的研究員,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記住,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
【我】
【怎麼了,你不願意?宮主可是專門發了電報過來祝賀,你的家人都以你為榮,可不要在這個時候犯糊涂。】
【不過是一只妖而已。】
【我知道了。】
對不起,阿幽,我是個懦夫。
老人緊閉雙眼,淚流滿面。
片刻後,一絲鮮血自口中滲出。
他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囊。
半小時後,當地堡內天道眾陸續醒來,尚未完全恢復清醒,便听到了一聲聲巨響。
便知道事情敗露。
于是,連滾帶爬,亡命狂奔。
而迎接他們的是兩支齊整滿編的神州合成旅。
地堡入口處,步戰車緩緩駛入。
一名神情嚴肅有著一雙垂耳的校官,站在車上,沉聲道“繳槍不殺!”
而在逃生通道外。
一群逃出地堡的天道眾尚未來得及喜悅,便瞧見天空懸浮著幾架武直。
一排步戰車呈環形包圍。
領頭的一名校官,笑咪咪道“負隅頑抗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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