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女子身子大多羸弱，靠著兩條腿怕是走了不多遠，而且一路上的糧食也是個問題，更勿要說那些企圖阻攔的各方勢力。”葉華洲望著那數千女子，淡聲道︰“想要把她們安全帶回南方，並非易事。”
“有阻攔是真的，但也未必有人不願意見到她們活著，有敵人，肯定也會有盟友。”太白笑了笑︰“如今群雄割據，朝廷早已無力控制，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何意？”
“步搖莫跋這支軍隊可以為我們所用，用來恐嚇那些心里有別的算盤的人最合適。”太白手指輕點︰“至于那些所謂的老祖或者靈部，願意拉我們一把或者不摻和此事的，就算結個善緣。”
“若是故意挑釁，那就不能怪我了。”
葉華洲眉頭一凝︰“你打算如何做？”
“主動出擊...“太白呵呵一笑︰“當先擊潰最強之敵，再降服弱小之輩，余下那些實力中庸者，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葉華洲抬眼打量著眼前的白衣男子，淡淡道，道︰“你很是狂妄。”
“哈哈哈，劍者當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太白朗聲笑道︰“吾輩對敵，不論強敵如何，須有開山、蕩海、擎天的氣概，否則一念退，心魔生，寸功不進。”
“倒是豪邁。”葉華洲微微搖頭，卻未再出言反駁。
“那是自然，只是可惜少了美酒一壇，我這滿腹詩華無處發泄。”太白假裝嘆息“待天下一統後，我定要活到盛世再做一回尋常人，以詩留世，一定很是美妙，你說是吧，小狐狸，快想辦法夸我兩句...嗯？小狐狸。”
見平日里經常捧場的狐女沒有出聲，太白很是奇怪回過身。
只見狐女眼光定定地注視著那數千女子某處，不由得皺起眉頭︰“有不妥？”
“感覺...那個小娘子。”狐女指著崔盈︰“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氣息。”
“很熟悉的氣息？”太白一愣︰“莫非是你同鄉？”
說剛出口，又自己推翻了自己︰“若是妖族，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凝神審視著那位與眾人相擁而泣的女子，太白捏著下巴︰“好像沒有什麼不妥，既非妖族，亦非靈者，身子骨看著還弱，小華洲，以你門派對妖族的理解，能不能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葉華洲凝視片刻，搖搖頭︰“並無不妥。”
說罷，才突然察覺太白的陰陽怪氣，不由得冷聲道︰“我瓊華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早已放棄成仙夙願，你此言是為何意？”
“不是啊，就隨口一說，你這人怎麼那麼不經逗。”太白連連擺手，但又忍不住一旁嘀咕︰“誰知道過個一兩百年會不會改變想法，比如攻入妖界奪取紫晶石，煉制雙劍什麼的。”
“你在說什麼？”葉華洲眉頭緊鎖，有些不悅。
此人言行輕浮，常道些晦澀難明之語，若不是師尊有令，他何至于下山尋找什麼有緣人。
縱使為平息亂世計，亦不必與此人同行。
待天下大定，當歸瓊華，斷此往來為妙。
“不是妖啦，但身上確實有幾縷我很熟悉的氣息。”一旁的狐女可不知道兩人嘀咕什麼，轉過身撓了撓那毛絨絨的耳朵︰“就感覺有點像我認識的那位【掖幽】姐姐身上的氣息。”
“掖幽姐姐？”太白愣了一下，當即反應過來︰“就是那個跟著始皇帝巡視天下，始皇帝駕崩之後返回妖界，專心奶孩子的那位叫姑姑的妖族姐姐？”
葉華洲聞言，冷聲道︰“不是喚作"姑姑"，而是她的輩分。”
說罷暗自搖頭，實在不解為何這等輕浮之人，在劍道造詣上竟能遠勝于己。
“小葉子說得對！”狐女哼哼道，然後又望向崔盈，有些狐疑︰“怎麼會呢，姐姐早已返回妖界。”
“如今人界動亂，她們【掖幽】一族應該很忙才是，不應該還有人流離在外呀。”
“想那麼多作甚，問一下不就好了。”太白打了個響指，袖袍翻飛間已大步向前。
行至崔盈身前，太白執禮甚恭︰“敢問這位小娘子如何稱呼？”
崔盈略顯詫異地起身，向眾人盈盈一禮︰“小女子崔氏，單名一個盈字。”
“崔小娘子好，那個...”太白撓了撓頭，回頭看著兩人求助︰“怎麼開口？”
“嗨呀，太白你真是。”狐女直接上前︰“小姐姐你是不是做夢了？”
“嗯？”崔盈呆了呆。
“你還不如我呢，問這個問題，難道這個世界上有不做夢的人麼？”太白一听頓時翻了個白眼。
誰知崔盈听到這話，突然眸光一亮，激動地向前一步︰“諸位仙人是不是認識阿祀？！”
“是不是他讓你們來救我們的？”
“阿祀？”太白眼眸掠過一絲光，正色道︰“煩請崔姑娘將夢中經歷細細道來。”
崔盈輕抿朱唇，沉思片刻後，便將夢中種種娓娓道來。
半晌，
“這便是我在的夢中記憶。”
待她說完，抬眸望向眾人，眼中帶著期盼︰“幾位仙人，敢問我夢里遇到的那位化作我弟弟的人，可是與你們同出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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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夢中之人倒是機敏，貌似按照他的計謀，似乎也能救下這些女子，不過只是夢境而已，需要嚴謹到這種地步麼？”太白捏著下巴嘀咕道。
然後，
開始思索。
片刻，
放棄思索。
心安理得交給一旁的狐女。
“小狐狸，有線索麼？”
狐女早已習慣太白這般隨性做派，要不是還有個小葉子，她都要懷疑這個人間劍修是不是修為越高越靠不住。
“從常理來看，【掖幽】的造夢和入夢是可以做到這個以假亂真的地步，可我從崔小娘子身上還感覺到了另一道氣息，不像是【掖幽】一族的。”狐女捏著下巴，和太白同款動作︰“難不成有人奪取了掖幽的造夢術？”
“可從夢境穩定性來看，又不像是強行奪取的，不然這崔小娘子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你是說，有人借用了【掖幽】一族的入夢之術，潛入崔姑娘的夢境？”葉華洲微微凝眉︰“若真有這般修為，為何只肯在夢中施救？縱使夢中救得千次，終究不過是一場幻夢。”
太白收斂了笑意，神色有些凝重︰“或許...此人在現世並無能力真正解救這些女子。”
“但好像也說不通。”他眉頭微蹙︰“既知徒勞，又何必要耗費心力構築這一場幻夢？”
“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崔小娘子也說了，要不是自己在夢里清醒過來，識破虛實，那個阿祀是打算帶著她們渡過易水....嗯....很奇怪，很奇怪。怎麼想都很難圓回來。”狐女指尖輕點眉心︰“奇奇怪怪。”
葉華洲聞言廣袖微振，取出一束蓍草︰“既如此，不妨佔卜吉凶。”
太白見狀瞠目︰“蓍草佔卜？你不是跟我一樣都是使劍的麼，怎麼還會這個？”
“我使劍，也鑄劍，瓊華鑄劍，首重天時，再者劍道與易理本就相通，有何奇怪之處。”葉華洲懶得理會太白大呼小叫，指尖輕拂蓍草︰“你的劍也是一柄好劍，靈力不下我的函靈，想必鑄劍之時也經過千次淬煉，方得此等靈性。”
“不是啊。”太白聳聳肩︰“這是我早年游歷四方時，在鄉野鐵匠鋪做工數月才換來的一柄殘劍，當然啦，這都是世俗的看法，對我來說，是生死與共的摯友。”
“只是殘劍？”葉華洲聞言，顯得有些詫異。
那這劍為何產生了劍靈。
“先把劍的事情放一放，先佔卜，這夢境吉凶總該有個定論，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何等機緣，竟能造就這般奇事。”太白說道。
葉華洲淡淡掃了太白一眼，隨即凝神靜氣。
只見他手腕輕抖，四十九根蓍草凌空而起，在虛空中排列成玄妙陣勢，隱約有靈光流轉其間。
突然，他眉峰驟然緊蹙，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一旁的太白見狀，低聲道︰“怎麼了？”
“嗯...”葉華洲袖袍一揮，蓍草化作流光斂入袖袍，沉思了起來。
太白和狐女見狀也不好打擾，只是在一旁耐心等候。
崔盈雖然有些心急，卻也不好催促。
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夢中的阿祀究竟是誰。
以後是否還能見上一面。
這份渴求幾乎要沖破胸腔，她多想當面道一聲謝。
若沒有這場相救，那個亦真亦幻的夢境，便是她短暫人生中最後的溫存了。
半晌，葉華洲緩緩抬眸，迎上眾人期盼的目光，沉聲道︰“...此人，無過往之跡，亦非現世之人”
“什麼意思？”太白劍眉緊蹙︰“這人不存在？”
“不...應該說存在，但...”葉華洲想了想，便確定心中所想︰“不在我等所處的時代。”
“你的意思是...”狐女最先反應過來，驚得捂住小嘴︰“他是將來之人？”
不等葉華洲回答，狐女便自問自答︰“是了，是了，這樣便解釋得過去了，正因不在當世，故只能于夢中顯化，卻無法干預現實...”
“等會，將來之人，就是還沒有出生的人，我應該沒有理解錯吧。”太白打斷狐女，忍不住提問︰“敢問二位，一個尚未降生之人如何能借掖幽入夢的？是不是有點離譜。”
“千年光陰不過彈指，歲月長短，朝暮往復，不過是我們這些人的定義。”
“正如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同界域，或許時序變遷便不一樣。”狐女回答道，但又推敲不出來個子丑寅卯︰“可天地有序，世間萬物恆滅循環皆有定數。”
“可以跨越千年時光來到如今這個世代，即便是仙尊也做不到。”
“除非是身負時空法則，又恰逢【掖幽】夢術，機緣巧合之下，或許能做到，但這機緣萬中無一.....”
狐女聲音漸低︰“我想不通...或許，真是機緣巧合，未來不會再有。”
“按你這麼說，這是一個掌控了時空規則之力的未來之人，在極度機緣巧合下結識了一位掖幽，並通過掖幽的入夢術給崔小娘子圓了個夢？”太白雙手抱胸，很是不解︰“感覺很是奇怪，有這能力為何不直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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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這年頭，時空規則之力這麼隨意就能得到麼，我在迦毗羅衛鎮壓的那頭異獸也說自己取得了一絲規則之力，現在又來一個，怎麼這種好事論不上我？”
“或許他並未真正掌控法則，只是身上懷有時空信物。”葉華洲推測道︰“不然，何須在夢中大費周章。”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葉華洲看著太白，神色有些異樣，看的後者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怎..怎麼了。”
太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沒看出太白這個動作的含義，葉華洲輕聲道︰“此人與你有一絲聯系。”
太白一愣︰“難不成是我的後人？”
葉華洲搖搖頭︰“也與我一絲聯系。”
太白臉頃刻白了︰“不是吧....我沒有這癖好啊。”
“再說了，兩個男的怎麼就....”
葉華洲此刻便是再木訥也反應過來，頓時青筋冒起，一絲殺意縈繞周身︰“我所說的聯系並非後代，而是命運...”
“哦哦，失禮了失禮了。”太白知道自己想岔了，連連道歉，然後連忙轉移話題︰“這麼說來，難不成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見面？”
葉華洲拳頭握了握又松開，終究沒有發作︰“或許吧，他似乎在將來有一大劫，具體如何，尚不可知，或許，便是我們相遇的契機。”
太白聞言眉峰一挑︰“雖然未曾謀面，但看來你已經對他的為人下了決斷，不然不會說這個。”
“嗯...將來之事，將來再論。”葉華洲搖搖頭，望向遠處煙塵滾滾︰“當務之急，先應付蠻族大軍為緊。”
“咦，這麼快就闖出幻陣了，這些蠻族倒是挺厲害的。”狐女踮足遠眺，嘖嘖道︰“可惜沒有用在正道上。”
“行，那便先去見見那些蠻族。”太白回過身對一旁有些怔忡的崔盈道︰“崔小娘子，看來你與那位阿祀...今生難再相見。”
語氣忽轉溫和︰“但既已有夢中之緣，不必遺憾。”
崔盈恍惚點頭。
忽然回想起阿祀在夢中說自己曾見過千年後的神州...
莫非...他其實是來自千年後的神州？
想到這，有些慶幸，阿祀並非自己臆想出來的人，真好。
可又有些失落，相隔千年，自己一介凡人如何能等到。
真想...好好跟他道個謝....
也真想，去千年後的神州看看。
看看那個山河無恙的神州....
......
三重夢境?易水寒夢，念成夢散。
歷史線，偏移0.0000000001 。
【變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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