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隼斗倒在地上，一手緊緊捂著腹部，另一只手護住腦袋，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身體蜷縮成了一團。
幾雙大腳不住地往他身上招呼。
“死窮鬼，連這麼點月費都交不了，我在這片區總是排末尾，就是被你這窮鬼拖累！”光頭大漢邊踹邊罵︰“害得我一直被大哥罵，升也升不上去。”
“听著，再給你兩天時間，湊不夠數，你的鋪就別想開了！”
一頓痛打之後，幾個極道成員喘著粗氣，惡狠狠撂下一句狠話，抓起一把皺巴巴的鈔票便離開。
走出巷子，幾人大咧咧走在路上，旁人避之不及，見到這些人就跟見了瘟神一般。
“大哥，不行啊，這個月差太多了，肯定會被罵的。”小弟苦著臉道︰“比上個月還少了一成。”
“全是那個窮酸鬼害的，錢是越給越少，真是打不夠。”光頭吐了口唾沫，抹了抹嘴。
“馬上就要交數了，那窮小子不一定能攢夠錢啊。”另一個小弟擔憂道︰“到時候怎麼辦，說來這小子好像越來越不怕打了。”
“而且他真沒錢的話，就是把他打死也沒用。”
“得想個辦法才行。”
“哼，怎麼可能湊不夠錢，他不是還有個妹妹麼？”光頭臉頰一抽，露出凶相︰“就是不為自己，為了他那個盲妹妹，他也會想辦法湊到錢的，說到底，還是我們不夠狠。”
“大哥說的是，其實那盲女也治不好了，短命鬼一個，浪費那麼多錢做什麼，還不如...哎呦！”話沒說完，一塊小石頭破風而來，砸在他額頭上，立馬腫起一個包
“八嘎，誰，是誰？！”極道捂著額頭，四周尋找︰“快出來！”
“這里這里，各位小朋友。”一條巷子里，澹明笑眯眯地揮著手︰“是我喔。”
柔弱澹明限定版下線，現在向大家走來的是中州大陸劍仙?神農架野人?穗城拾荒者?市調高研?華南總局編外?鶴丘高校老師?不管去哪都能觸發支線體?唐門火鍋店優惠券黑名單永久會員?澹明！
“你？！”光頭大佬瞳孔一縮，頓時大怒︰“居然敢招惹我們月影組！”
“找死！”
說罷，幾人氣勢洶洶，擼起袖子沖入巷子，頃刻幾聲慘叫響起。
數秒後，澹明哼著小曲點著錢走出巷子，只剩下巷子里幾位有著嬰兒般睡眠的極道大佬。
不知道過了多久，光頭大佬最先醒來，頓感渾身酸痛︰“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被人打了一頓。”
一看周圍情況，霎時一驚︰“這是哪，我們怎麼躺這了？”
“醒醒，快醒醒！”
推搡了好幾下同伴，見他依舊熟睡，光頭一巴掌甩了上去，又轉身搖醒了其他人。
“啊好痛。”
“怎麼回事？”
“咦，大哥我們怎麼躺在這了，難道昨晚喝多了？”
“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啊，怎麼天是橙色的？”
“胡說八道些什麼，快給我起來！”
“嗨...”
幾個小弟揉著肩膀一臉酸爽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色大哥，我感覺全身都好痛啊。”
“對啊，我也感覺被人打了一巴掌臉，火辣辣的。”同伴捂著臉道。
“不要在意這個。”光頭大佬掃了一眼眾人，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眉頭深深皺起。
身上沒有任何傷痕淤青。
但卻感覺渾身酸痛，光頭大佬忍不住揉了揉額頭︰“我們是要做什麼來著？”
“不...不記得了。”同伴極力回想，腦子卻是一片空白，捂著臉道︰“就是臉好疼。”
“說了不要在意這個，最重要是，我們為什麼會躺在這，我們來這是要做什麼。”光頭大佬怒斥道︰“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真不記得了。”同伴苦著臉︰“臉真的好疼。”
“都說了別在意這個！”光頭大佬一巴掌甩過去。
“啊！！”
....
巷子中，隼斗還蜷縮在地上。
大滴大滴的汗落在地上。
即便總是被打，抗擊打能力也提高了，但痛還是痛的。
“被打成這樣都不還手，看來也不算蠢到家。”忽然，一道熟悉又有些莫名惹人厭的聲音響起。
一道身影出現在跟前，輕輕蹲下，遞出一疊皺巴巴的紙幣︰“看看少沒少。”
隼斗費力抬起頭望去，映入眼簾是澹明那清秀的臉，頓時一愣。
.....
小破舊的公園里，兩道身影靜靜坐在長椅上。
斜陽西下，暖意打在兩人身上，將腳下影子拉長，倒顯得有那麼幾分歲月靜好。
沉默了好一會，隼斗抿了抿嘴，低聲道︰“這錢...”
“放心吧，他們不會找你麻煩的。”澹明看著公園遠處幾簇綠色，道︰“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謝謝...”隼斗輕聲道︰“看走眼了，看來你不是一個普通的老師。”
“也沒多特別就是了。”澹明收回目光，側臉望向這個高中生︰“繪梨把你的事都跟我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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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懂什麼。”隼斗臉色掠過一絲不自然，不知道是因為嘴角的傷帶來的疼痛還是什麼︰“胡言亂語而已。”
“其實，你妹妹比你想象中要更懂事。”澹明笑道︰“听她說以前你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可在父母意外離世之後，你就開始變了。”
“變得不學無術，撩事斗非，還學人混黑道，為什麼呢？”
“你是老師不假，但這種問題一定要問出來麼，你不可能不清楚。”隼斗緊緊攥住紙幣︰“就是你想的那樣，沒有例外。”
“讀書保護不了我妹妹，成績再好也沒用，要保護她，就必須比那些人更惡。”
“是嗎？一定要走這條路麼？”澹明很是感興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是我們，沒吃過我們這樣的苦，沒經歷過我們的苦難，自然可以隨意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我們，什麼都可以理所當然。”
“但現實永遠比想象要殘酷，你們這些上層人永遠都體會不到我們底層人的生活。”
“你以為選擇很多，可我們沒得選擇。”
“所以你的志願就從當一名警察變成了當一名黑道？”澹明微微一笑，也不反駁︰“雖然本質上都是保護，但方式可能不太一樣，一個是繳稅保護，一個是收保護費。”
“你選黑道的話，風險可比警察高多了。”
“我知道。”隼斗注視著眼前這男人︰“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澹...老師，今天的事很感謝你，但你不用勸我了，這是我選的....”
“我沒打算勸你。”還沒講完，就被澹明打斷︰“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如果你認為這是你能保護你妹妹，保護你這個家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的話，那你就去做。”
“不過後果，也是你自己承擔。”
听到這話，隼斗有些愕然，片刻後，道︰“我以為，你會跟別人一樣勸我回頭。”
“勸你的話，你會回頭嗎？”澹明問道。
“不會。”
“那不就得了。”澹明雙手一攤︰“做這種無用功做什麼，老師閑的麼？”
“....”看著澹明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隼斗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接。
“想做就去做吧，但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里。”澹明直起身子，看著還有些稚嫩的年輕人，正色道︰“在學校霸凌，成了惡霸，除非搞出人命，否則學校對你的處理頂多就是警告、停學，大不了開除。”
“但出了社會，成了剛剛那些黑道，結果可大不一樣。”
“你會有仇家，會有敵人，會受傷，會死，會被迫做一些你不願意做的事，最重要的是，很有可能連累到自己的妹妹，那個被你捧在手心的妹妹。”
“像你這樣的學生，我不會勸你，你被黑道欺負，然後回到學校去欺負別人，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這種事情在哪都不少見，我很想同情你，可我同情你的話，誰來同情那些好好學習從不惹事卻偏偏被你們這種人盯上的同學呢？”
“他們可沒惹你吧？”
“你現在的一切可不是他們造成的。”
隼斗有些沉默，指關節隱隱有些發白。
曾幾何時，他也是澹明口中【好好學習從不惹事】的那群學生。
現在...
我錯了麼？
不，我沒錯。
我只是沒得選。
“行了，時間差不多，我也該回去了。”澹明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話就說那麼多，你還有機會選擇，想回頭就回頭，現在回頭都比以後回頭都早。”
“不要擔心未來的事，不要擔心眼前的困難，事情總能解決，或許轉機就在眼前。”
“但如果不想回頭，打算一條道走到黑，那作為老師，給你的祝福就是...”
隼斗抬起頭注視著澹明的背影。
“盡量晚幾年死吧，不為別的，哪怕是為了繪梨。”
說完，澹明便拍了拍他肩膀，轉身離開。
不知為何，看著澹明離開的背影，隼斗莫名心情有些煩躁。
說得輕巧，怎麼回頭，那群極道只要還在這個片區一天，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怎麼可能有機會翻身。
交得出錢就保平安，交不出就得挨打...
就像今天...
嗯？
突然，隼斗微微一怔，動了動肩膀。
這才驚覺，不知何時，身上的疼痛竟奇跡般地消失。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立馬摸了摸嘴角，才察覺原本有些淤腫的地方也全然不見蹤影。
這……
隼斗猛然醒悟，意識到澹明是如何從那群黑道手中拿到錢的。
這人……
他連忙抬頭四顧，然而，哪里還有澹明的身影。
.....
心事重重回到雜貨鋪，便看見繪梨坐在店門口，睜著無神的雙眸，不時地側臉傾听。
隼斗心里一緊，連忙迎了上去︰“繪梨，外面風大，怎麼出來了。”
“哥哥，你回來了！”繪梨一听到腳步聲，便扶著門邊站起來，緊張道︰“你沒事吧。”
“哥哥能有什麼事？”隼斗答道，還大大方方張開雙手︰“只是跟他們聊聊而已，沒打架。”
雖是這麼說，但小繪梨還是習慣性地往隼斗身上摸索。
確認沒听到自己哥哥平日被觸及傷口時發出壓抑的嘶哈聲後，才松了口氣，放下心來。
“果然，老師沒有騙繪梨，哥哥真的沒有事。”
“老師，誰？”隼斗下意識問道。
“澹明老師呀。”繪梨脆生生答道︰“他說去找你，還讓我不用擔心，說你一定會沒事呢。”
沉默了一下，隼斗攙扶著繪梨︰“走吧，先進屋，你吃飯了麼...嗯，怎麼那麼香？”
“沒有呢，要等你一起。”繪梨忽然有些興奮︰“是不是很香，很像以前在那個神州老板家里吃的飯菜。”
進到屋內，當隼斗看到滿滿一桌飯菜時，頃刻愣住︰“這是...”
“這是澹明老師做的，他好厲害呢。”說起這個，繪梨臉上滿是崇拜︰“說繪梨身子骨差，還是要多吃點有營養的。”
高中生徹底呆愣住。
又是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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