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歲月如梭，轉眼又是一年。
“師兄！我回來了！”一個二八芳華背著大包袱的窈窕少女蹦 著跳入院子，朝著四周張望︰“人呢！”
“這呢。”澹明穿著粗衣麻布扛著糞桶從菜園子走出，看見少女，便呵呵一笑︰“回來了，第一次出遠門，感覺怎麼樣？”
“好玩！好看！”少女支著下巴想了想︰“但沒有問道宗好，沒有我們家好，沒有師父好。”
“也沒有師兄好！”
“你呀，這話在這說說就好，別被師父老人家听見了。”澹明清潔放好糞桶，走到池塘邊洗了洗手便走向少女順手接過包袱走向涼亭。
“是怕師父說我們不懂禮麼？”
“不，這種拍馬屁的話應該讓我來說。”
“.....”少女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立馬又興奮地跟在澹明身後︰“猜猜我給師兄帶了什麼？”
“碧靈果酒。”
“啊，你怎麼知道的？！”
“這次七派會武的宗門里面就有碧瑤宮，這可是特產，還是天宮特供。”澹明笑道︰“再說你有須臾戒都不用，非得頂著個大包裹，酒味醇厚甘甜，二里地外都聞到了，很難不發現。”
“師兄就是師兄，厲害！”
“先別說人盡皆知的事，那你給師父帶了什麼，可別忘了他的，這老小子表面上看著無所謂，實際上心眼小的要死。”
“拿了七派會武第一！”小師妹干咳了一聲，假裝淡定道︰“師父說想要這個，我就拿了。”
畢竟年少，演技就基本到這了。
“我說呢，真厲害呀小月顏。”澹明笑呵呵揉了揉月顏的小腦瓜︰“難怪今日一早師父突然穿得仙風道骨說要去拜訪故友，敢情是因為這個。”
“師父又去招搖了？”經過多年相處，月顏早已摸清道人的性子，不由得有些擔心︰“會不會被打。”
“沒事，他逃得掉。”澹明打開包裹，酒香撲鼻，又濃了幾分，不由得眼前一亮︰“這看著不便宜啊。”
“嗯？”月顏腦袋歪了歪，很是嚴肅︰“師兄你是不是很缺錢？”
“缺錢？怎麼可能，我每個月配額用不完！”澹明一听到這個就急了︰“可別亂信外面傳言。”
“可我听說你最近在外面偷偷擺攤賣丹藥被天宮抓到罰了好大一筆靈石。”月顏小臉繃得緊緊的︰“回來的時候，鼎脈的師姐跟我說你這幾天都開始跟外門弟子搶漿衣的活了！”
“還有上次梨門宗的熾月師姐在咱們附近巡演，你明明對這些不感興趣，但卻跑去排隊買票，我還奇怪呢，後來才知道是幫幾個藥脈、樂脈的師兄師姐代買，因為每人每次限購一張，你就重復排了幾次隊。”
“咳咳，這是因為最近師兄在歷練，要體會一下紅塵俗世。”澹明一本正經︰“為了凝練道心不得已的法子而已。”
“是嗎？”月顏半信半疑。
“當然！”某尚未成仙的問道宗內門常年排名第六的弟子如是說。
“好吧....”師兄這麼說，只能相信了，月顏放下糾結，忽然又很是興奮︰“師兄，今年七派會武我拿了第一，掌教都夸我了，你說我現在和你差距大不大呀。”
“當然大啦，你是內門第一，我才第六。”澹明打開壇子聞了聞，又有些戀戀不舍蓋上，那老小子平常最喜酒，要是知道不等他回來就喝，又得撒潑。
太難了，老的要哄，小的也要哄。
“那我們試一試？”月顏眨眨眼，有些躍躍欲試︰“七派的長老們都夸我呢，說我即便去大宗門也是佼佼者！”
“哦~”澹明一怔，嘴角微微上揚︰“他們真的這麼說的？”
“嗯嗯！”月顏興奮地點點頭，又很嚴肅道︰“但我不會離開師父和師兄的！”
“問道宗是最好的！問道宗門風最端正的！”
“....後半句有點昧著良心了，行，那就來試試，讓我看看現在的內門第一有多厲害。”澹明拍拍手走向院子︰“就在這吧。”
“這？”月顏一楞︰“會不會範圍太小了，萬一打壞了，師父得罵我們。”
“沒關系，你盡管出手，打壞了也有師兄擔著。”澹明勾了勾小手指︰“來吧，七派會武第一，問道宗內門第一的月顏大師姐。”
“好！”月顏手腕一抖，一柄秋水出現在手中，接著道道靈力在周身縈繞。
澹明不禁點了點頭。
雖然年紀輕輕，但確實有傲人的資本。
師父眼光還是不錯的，假以時日，小師妹在劍道一脈應該會有一點小成就。
不過她在偃術和醫術一道似乎更為出色。
難怪師父天天帶她去其他幾脈蹭課。
“師兄小心了！”進入狀態的月顏神情嚴肅，雖然師兄總是第六，但師父私底下夸過不少次師兄，自己可不能陰溝里翻船了！
“劍五.眼見洞明！”
一聲嬌叱，劍芒凜冽直沖澹明！
澹明不躲不閃，微微抬手，雙指一並，
身形一閃，瞬間破開劍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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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劍指抵在小師妹光潔的額頭上，而手上那柄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澹明手里。
“哎呦，看來月顏大師姐還得當幾年小師妹呢。”
半晌，月顏突然一拍掌，高興道︰“好強！”
“師兄厲害！”
話畢，小師妹一臉嚴肅︰“我懂了，我要沉下心來繼續修煉！”
“傻丫頭。”澹明搖搖頭，不算太笨。
那群老家伙看到小月顏有些飄飄然，又不好意思直說，就讓這傻丫頭來找自己。
小看了小師妹喔。
“修煉也不急于一時，去洗個手幫我摘菜，晚點等師父回來吃飯。”
“嗯嗯！”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朝著小廚房走去。
某位小師妹忽然道︰“師兄，明天開始我跟你一樣去漿衣，去擺攤吧！”
“那不行！”
“是怕別人笑話我們嗎？”
“是競爭壓力大，你不要去搶我生意。”
“師兄果然就是缺錢！”
.....
中州大陸，制興十六年，某小鎮。
一襲天宮神衛服飾裝扮的女子好奇地打量著周遭拍著蒼蠅的藥鋪，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轉身看著搬了張躺椅躺在門口當咸魚的澹明，皺眉道︰“這就是師兄你說的洞府？”
“對啊，怎麼樣，還不錯吧。”一身塵世便袍的澹明微微搖著蒲扇，一臉愜意。
“...中州大陸上億年以來把洞府搞成一個鋪子還開在鬧市里的仙人，師兄是第一個。”
“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嘛，反正登了仙階，日子長得很，天天躲在深山老林有什麼意思。”
“而且山上苦寒，那比得上山下。”澹明笑呵呵地跟著幾個過路的鄉親打了個招呼，又說道︰“現在多好，有吃有喝，生意有你的小傀儡紫顏幫忙照看，大病我這看不了，小病交給紫顏看，沒什麼病就不要上門。”
“閑得很，閑得很。”
“....你的劍靈呢？”月顏沉默了片刻，又問道︰“怎麼不見她？”
“偶像架子大，听說又被什麼宗請去觀劍大會了，酬勞還不少，哎呀，劍長大了啊，會自己掙錢養家了。”某劍仙很是欣慰。
“......”
盡管與師兄相識上百寒暑不止，但他卻屢屢刷新自己的見識和認知。
“對了，那個知州小姐呢，這好像也是她家的轄區吧，怎麼不見上門。”小師妹假裝不經意問道。
“傻丫頭，我這是藥廬，一個尚未出閣的小姐天天跑藥廬傳出去多難听。”澹明頓了頓︰“一般都是我上門的。”
拳頭硬了又松開，走到澹明面前，嚴肅地盯著他。
“你想干嘛，師父老人家雖然不在，但你不可以當眾毆打師兄，畢竟我是仙人，有架子。”澹明眉頭皺起，警告道︰“辱罵也不行...至少不能太大聲。”
“你去不去？”
“去哪？”
“明知故問。”
“天宮？”澹明搖了搖頭︰“做慣乞兒懶做官，不去不去。”
“好吧。”月顏也不強求︰“那我走了，這幾天要去極北之地，可能要好幾個月，你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直接到州衙找小陸，他有辦法聯系到我們都隊。”
“極北之地？”澹明眉頭一挑︰“現在這個時候？”
“怎麼了麼？”
澹明想了想，搖搖頭︰“注意安全。”
“好。”月顏點點頭，順手從桌邊拿去一杯茶遞給澹明︰“師兄喝茶，等我回來。”
“真乖。”澹明呵呵一笑，想也不想接過茶就往嘴里倒。
“嗷！！！！”
“懶師兄，燙死你！”
......
又是數十寒暑過去，天下變得有些不一樣。
局勢微妙，各地莫名多了不少騷亂，以往鎮守中州三分之一領土的天宮不知為何，對這些騷亂有些視而不見，又或者說，在推波助瀾。
小藥廬內，身上裹著紗布的月顏神色凝重︰“很不對勁，現在的天宮很不對勁。”
“應該說，六族的統治層都很不對勁。”
“上面的事你管不了那麼多，過好你的日子就行，還是听師兄的話吧，離開天宮，現在的天宮跟以前的可不一樣了。”
澹明小心地包扎好最後一處傷口，回到月顏面前，道︰“再待下去，你會被逼做出一些不願做的事。”
“師兄是不是知道什麼，為什麼最近好多人都離開天宮了，咱們問道宗的師兄師姐都基本走光了，淵君和幾大池君也久不露臉。”月顏盯著澹明很是嚴肅︰“而且天宮將衛最近又莫名多了很多生人，有幾個面孔我不知道是不是看錯，像是被囚禁在神獄的重刑犯。”
“天道循環往復，恆滅皆有定數，逆天改命行不通。”
“可有人偏偏不信。”
“當最忠誠，最正直的戰士以最不值當的方式死去，剩下的那些邪魔歪道就會披上他們的甲冑，以天宮之名行惡道之事，妄圖逆天改命。”
澹明搖搖頭，看著有些消瘦的師妹，輕聲道︰“離開天宮吧，我的小師妹可從來不會露出現在這種又累又繃著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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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多久沒笑過了，師兄不希望你變成這樣，離開吧，別人我護不住，至少自己師妹還是能護住的。”
月顏怔了怔，看著師兄，忽然點了點頭︰“好！”
要听師兄的話。
今日起，沒有天宮玄女軍統領公儀月顏，只有問道宗劍脈小師妹，澹明的小師妹。
...
自月顏脫離天宮沒幾年，世道越發混亂，天下烽煙漸起。
可這一切都與小藥廬里的兩位師兄妹無關。
自從重新變回小師妹後，沒了勾心斗角，沒了上下欺瞞，月顏的性子又恢復了當初的七八分。
笑容也是越來越多，每日跟著師兄混日子，看著周邊百姓依舊生活安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在問道宗的日子。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師兄的笑容卻是一天比一天少，神情是一天比一天嚴肅。
大概，
是自從听到一位好友戰死在石頭關；
一位故人不願下令屠城，被幽冥將所殺，其部盡數坑殺；
一位當年沖突結識的浪蕩子為守護城中百姓與天宮作對，城破自斷經脈而死；
梨門宗的那位熾月師姐為庇護洞府下五十萬塵民，甘願出城將自己獻給蠻族，洞房花燭夜意圖刺殺蠻族將領失手被擒，凌辱至死；
于是，某日。
鎮外千軍萬馬包圍，殺意滔天。
一襲青衣的劍仙站在關閉的小藥廬面前看了好一會，忽然伸出手輕輕抵在門邊。
一只螞蟻自指心緩緩爬到門邊，順勢爬上了掛在邊上的葫蘆。
小小螻蟻，自有天地。
片刻後，劍仙轉過身對著一襲青袍系著紅色宮絛的月顏，輕聲道︰“小師妹，世道崩殂，乾坤倒逆，想要逆天而行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但師兄想試試，你要跟著麼？”
“嗯嗯！”小師妹沒有絲毫遲疑。
世道雖亂，但有師兄在側，那便不懼！
“那便走，從這里開始！”
澹明率先邁步走出，月顏緊隨其後。
而兩人身後，是數百問道宗門人、故友、異族。
他們有的曾是天宮將領，有的曾是逍遙散人。
有的頤養天年，有的築室道謀。
有的得遇佳婿，琴瑟和鳴。
有的新婚燕爾，花期正蜜。
有長老，有外門。
有耄耋，有總角。
聚齊于此，此欲何為？
無他，為天下塵民爭命而已。
若一去不返？
那便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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