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沉沉地壓著龍騰山莊蜿蜒的青石板路。
陸辰與甦月璃並肩而行,晚風拂過,卷起她幾縷發絲,纏繞在陸辰的手臂上。
路旁古樹參天,枝葉在暮色里織成幽暗的穹頂,只有遠處潛龍閣的燈火,
如同蟄伏巨獸的眼楮,在群山環抱的谷地深處幽幽亮起,森嚴而迫人。
越靠近那片燈火輝煌的核心,甦月璃的腳步便不自覺地放緩一分。
她縴細的手指微微蜷縮,下意識地扣緊了陸辰的手掌,仿佛要從那寬厚溫熱的掌心汲取對抗整個甦氏龐然大物的力量。
掌心微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別怕。”陸辰的聲音低沉,穿透暮色,帶著磐石般的沉穩。
他沒有多言,只是更緊地回握了她的手,指腹在她冰涼的手背上安撫性地摩挲了一下,一股溫和的玄氣悄無聲息地渡了過去。
甦月璃緊繃的心弦被這無聲的暖流悄然熨帖,她深吸一口帶著草木清冽的空氣,挺直了脊背。
晚霞褪盡後殘留的最後一抹天光,映亮了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清冷與決然。
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只能仰望、只能隱忍的甦家五房小姐了。
此刻,潛龍閣那間足以容納上百人的巨大請安等候廳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沉重的紫檀木太師椅按長幼尊卑排列得一絲不苟,空氣中彌漫著名貴燻香也無法完全掩蓋的緊繃氣息。
甦家各房的核心子弟、管事濟濟一堂,鴉雀無聲,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廳堂深處那扇緊閉的雕花楠木門——
門後,便是老太爺甦景龍休憩的內堂。
甦建國和妻子喬珊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門口的不起眼角落。
喬珊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妝容得體,卻掩不住眉宇間積壓的疲憊與一絲焦灼。
她微微側身,湊近丈夫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壓抑不住的怨氣“建國,你看看!這都第幾個了?”
“明明是我們先來的!王管事眼楮又不瞎,怎麼就讓二房、三房的人一個個插到前面去了?”
甦建國身形微胖,穿著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裝,聞言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寬厚的手掌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搓了搓,臉上是早已習慣的隱忍與苦澀。
他目光掃過前方那些氣息沉凝、神態倨傲的武道精英子弟,聲音同樣低沉,帶著認命的頹然“算了,珊珊。”
“那些人……都是族里看重的武道苗子,是家族的‘未來’。”
“我一個不能習武的廢人,管著點錢糧,在老太爺和族老們眼里,分量……終究是輕的。”
“等等吧,往年不都這樣麼?習慣了。”
“習慣?”喬珊心頭一刺,看著丈夫眼底那抹揮之不去的失落與自我貶低,一股強烈的後悔瞬間淹沒了她。
她不該抱怨的,這只會讓丈夫更加難堪。
她立刻伸手,緊緊握住甦建國放在膝上的大手,那手比她記憶中粗糙了許多,也涼了許多。
“是我不好,不該說這些。等等就等等,我們……一起等。”
就在兩人雙手交握,試圖從彼此身上汲取一點暖意時,一聲刺耳的手機鈴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驟然打破了廳堂表面維持的寂靜!
是坐在前排太師椅上的甦華!大房長子,甦明輝的父親,一位面容冷硬、太陽穴高高鼓起的宗師境武者!
他掏出最新款的花瓣手機,不耐煩地劃開接听。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異常急促尖銳,隔著些許距離也能隱約捕捉到幾個破碎的詞“……輝少……手……別墅……”
甦華起初還皺著眉頭,臉上帶著被打擾的不悅。
然而,短短幾秒鐘後,他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淨淨,緊接著,一股暴戾到極點的煞氣如同火山爆發般轟然從他身上騰起!
“你說什麼?!!”他猛地從太師椅上彈起,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調,
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瞬間蓋過了所有細微的聲響,震得整個大廳嗡嗡作響。
他雙目瞬間赤紅,布滿血絲,死死攥著手機的手背上青筋暴凸,幾乎要將那昂貴的電子設備捏碎!
“砰!”手機被他狠狠摜在地上,屏幕瞬間炸裂!
下一秒,他如同被激怒的瘋虎,猛地轉身,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精準無比地釘在了角落里的甦建國身上!
“甦建國!!”甦華一聲怒吼,身形快如鬼魅,帶起一股腥風,幾步便跨越了大半個廳堂,
枯瘦如鷹爪般的手掌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一把狠狠揪住了甦建國中山裝的衣領!
“呃!”甦建國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拽得離座而起,雙腳幾乎懸空,脖子被衣領勒住,呼吸頓時困難,臉憋得通紅。
“你養的好女兒!養的好狗!!!”甦華的臉因暴怒而扭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甦建國臉上,
“明輝在你們家別墅被人生生砍掉了一只手!就在剛才!”
“甦建國,今天你要是不給老子一個交代,老子活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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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石破天驚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整個等候廳瞬間嘩然!
“什麼?明輝少爺的手……被砍了?!”
“在五房甦建國家別墅?誰這麼大膽子?!”
“天啊……”
嗡嗡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席卷開來,無數道震驚、猜疑、幸災樂禍的目光瞬間聚焦在狼狽不堪的甦建國身上。
幾乎是同時,廳堂另一側也爆發出兩聲驚怒交加的咆哮!
“明浩!我的兒啊!!”
“明宇!誰干的?!!”
三房的兩位家長——甦明浩的父親甦蒼山和甦明宇的父親甦蒼海,也接到了同樣的噩耗!
兩人同樣目眥欲裂,如同被捅了老窩的獅子,帶著滔天怒火,幾步就沖到了甦建國面前,與甦華形成三角合圍之勢!
“甦建國!是不是你指使的?!說!!”甦振海脾氣火爆,指著甦建國的鼻子厲聲質問。
“除了你們五房,誰還敢在龍騰山莊動我們三房的人?!今天不把凶手交出來,這事沒完!”甦蒼山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喬珊嚇得花容失色,驚叫一聲“放開建國!”
她不顧一切地撲上去,雙手死死抓住甦華揪著丈夫衣領的手臂,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掰開,“甦華!你放手!事情還沒弄清楚!放開他!”
然而,她一個普通婦人,如何撼動得了一位盛怒中的宗師武者?
甦華的手臂如同鐵鑄,紋絲不動,反而因為她的拉扯,勒得甦建國更加窒息,發出痛苦的 聲。
甦建國被衣領勒得眼前發黑,大腦一片混亂。
兒子被砍手?在他的別墅?這怎麼可能?
別墅里除了石伯,就只有剛回來的女兒和陸辰……等等!陸辰?!
電光火石間,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開他混亂的思緒!那個在白雲市翻雲覆雨、殺伐果斷的年輕人!
那個連嶺南陳家都能只手覆滅的煞星!除了他,還有誰有這份膽量?還有誰有這份實力?!
想通這一點,甦建國臉上血色盡褪,眼神瞬間變得復雜無比——驚駭、恍然,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心虛。
他這細微的臉色變化,如何逃得過近在咫尺、死死盯著他的甦華的眼楮?
“好啊!甦建國!!”甦華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心虛,如同找到了確鑿的證據,怒火更熾,幾乎要沖破天靈蓋,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這個廢物指使的!你好大的狗膽!!”
他環顧四周,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全場,最後落在緊閉的內堂大門上,厲聲喝道“甦建軍呢?是不是以為你有個好弟弟,就沒人能治得了你了?!”
無人應答。甦建軍確實尚未返家。
確認了甦建國最大的靠山不在,甦華心中最後一絲顧慮也徹底消散,被兒子斷手之痛和暴怒徹底吞噬!
“給老子兒子償手來!!”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揪著甦建國衣領的手猛地向後一扯,將其狠狠摜向地面,
同時,蓄滿宗師內勁、足以開碑裂石的右拳,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如同出膛的炮彈,毫不留情地朝著甦建國那張驚駭欲絕的臉狠狠轟去!
“建國——!!!”喬珊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絕望地閉上眼,仿佛已經看到丈夫頭顱爆裂的慘狀。
廳中所有人,無論心思如何,此刻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甚至有人不忍地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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