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白崇曉的筆尖依舊在紙上沙沙作響，似乎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陸辰翻了幾頁雜志，耐心告罄。
他合上雜志，隨手丟回茶幾，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隨即站起身，語氣平淡無波，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看來白校長公務繁忙。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
“下次白校長若還想見我，麻煩移步機械設計141班教室。”
說完，他轉身便朝門口走去，動作干脆利落。
“等等！”
就在陸辰的手即將觸踫到門把手的瞬間，白崇曉終于抬起了頭，放下手中的金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陸辰腳步頓住，卻沒有立刻回頭。
白崇曉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這才站起身，臉上擠出一個還算溫和的笑容︰
“是陸辰同學吧？抱歉，手頭一點急事，怠慢了。”
他快步繞過辦公桌，走到會客區，對著沙發做了個“請”的手勢，
“快請坐，映雪，給陸同學泡茶，用我櫃子里那個龍井。”
白映雪如蒙大赦，趕緊應聲去泡茶。
陸辰這才轉身，臉上沒什麼表情，重新坐回沙發，姿態依舊放松，沒有絲毫學生面對一校之長的局促不安。
白崇曉坐在陸辰對面的單人沙發上，目光如鷹隼般在陸辰身上逡巡。
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這份從容淡定，絕非強裝，而是骨子里透出的漠然。
仿佛他坐的地方不是校長辦公室，而是街邊的茶館。
這份氣度，讓白崇曉心中的評估又重了幾分。
他沒有立刻開口，似乎在醞釀措辭。
辦公室里的空氣一時間有些凝滯，只有白映雪泡茶時杯盞踫撞的清脆聲響。
直到白映雪將兩杯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龍井分別放在陸辰和白崇曉面前，退到爺爺沙發旁垂手侍立，
白崇曉才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緩緩開口，語氣帶著探究︰
“陸同學，恕我冒昧。你……是超凡武者吧？”
陸辰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呷了一口，點點頭︰“算是。”
得到肯定的答復，白崇曉眼神銳利起來，身體微微前傾︰“那，為何在武道協會的登記系統里，查不到你的任何信息？”
“武道協會？”陸辰放下茶杯，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什麼系統？登記什麼？”
白崇曉臉上露出一絲自矜的笑容，帶著點掌控信息的優越感︰“看來陸同學對武道界還不太了解。”
“老夫除了是這白雲工大的校長，還有另一個身份——‘武道協會’白雲市執事。”
他加重了“執事”二字的分量，繼續道︰“職責之一，便是協助武道協會管理登記本地區的超凡武者信息。”
“凡踏入‘外勁’層次，擁有超越常人力量的武者，無論是正是邪，協會系統內皆有備案。”
“老夫特意查過，系統里，沒有‘陸辰’這個名字。”
他的目光緊緊鎖定陸辰，試圖從他臉上找出破綻。
陸辰聞言，笑了，笑容里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戲謔︰
“白校長，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既是超凡武者，又恰好……不在你們那個系統里呢？”
“不在系統？”白崇曉眉頭緊鎖，語氣變得嚴肅，
“武道協會成立百年，網羅天下武者信息，覆蓋範圍之廣，哪怕是邪惡組織的超凡武者都有收錄！”
“不敢說百分之百，但九成九的超凡者，都在冊！除非……”
他伸出三根手指，目光灼灼地盯著陸辰︰
“其一，你是隱藏極深、與世隔絕的‘野修’。但看你行事，大搖大擺地在大學讀書，顯然不是。”
“其二，你是某些傳承久遠、底蘊深厚到連武道協會也管不著的高門大閥子弟。比如那些傳說中的‘九龍世家’。”
“但據我所知，你出身臨海陸家，只是個普通商賈家族，不在此列。”
說到此處，白崇曉停頓了一下，身體前傾的幅度更大，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近乎試探的慎重︰
“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種可能了……武道協會的上級，那個凌駕于所有世俗武道組織之上，”
“在凡人看來只是個傳說，負責處理真正‘異常’事件的官方機構——‘天樞局’！”
他緊緊盯著陸辰的眼楮，一字一頓地問道︰“陸同學，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是‘天樞局’的成員吧？”
語氣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期待。
陸辰沒有立刻回答。
他慢悠悠地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抬眼，迎上白崇曉審視的目光，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白校長，天樞局……听起來挺唬人。不過我很好奇，天樞局的成員，能不上課還照樣拿畢業證嗎？”
“畢業證？”白崇曉一愣，隨即失笑搖頭，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陸同學說笑了。”
“對于天樞局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而言，世俗大學的畢業證，不過是一張廢紙罷了。”
“他們的世界，早已超脫了這些桎梏。”
他語氣篤定，似乎已經排除了這個最不可能的選項。
“哦？那挺好。”陸辰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後仰，靠在舒適的沙發靠背上，姿態慵懶，
“不過嘛，我個人覺得，這大學文憑，拿著玩玩也挺好。”
話音落下的瞬間，陸辰放在膝蓋上的右手隨意地一翻。
動作輕描淡寫，如同拂去一粒微塵。
然而，就在他掌心翻過的一剎那——
一塊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質地溫潤如古玉的令牌，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令牌通體呈現深邃厚重的青色，邊緣流淌著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靈光。
正面浮雕著連綿起伏、氣勢磅礡的山川河流，河流奔騰，山岳巍峨，細節栩栩如生，仿佛濃縮了一方壯麗山河。
在浮雕的上方，北斗七星的圖案清晰可見，勺柄所指的“天樞”星位置，瓖嵌著一顆米粒大小、卻散發出深邃幽暗光芒的黑色晶石，
如同暗夜中最孤傲的星辰，令人望之心悸。
在七星圖案旁邊，兩個蒼勁古樸、威嚴厚重的古篆大字——“天樞”，如同烙印般鐫刻其上！
令牌的背面，則異常簡潔，只有一個字。
一個以鐵畫銀鉤、仿佛蘊含了天地威勢、帶著無上威嚴的筆鋒刻就的大字——
令！
這個字，仿佛凝聚了千軍萬馬的肅殺，蘊含了號令山河的權柄！
僅僅是目光觸及，就讓人心神震顫，靈魂深處涌起一股想要頂禮膜拜的沖動！
“啪嗒！”
白崇曉手中端著的茶杯，在他看清那令牌的瞬間，毫無征兆地脫手滑落，摔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滾燙的茶水洇濕了一片深紅。
但他完全顧不上這些！
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動作之大，帶倒了身後的沙發椅。
他枯瘦的手掌劇烈地顫抖著，伸向陸辰手中的令牌，想要觸踫，卻又帶著一種面對聖物般的敬畏，不敢輕易褻瀆。
“這…這是……”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瞪出來，死死地盯著那令牌，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充滿了極致的驚駭與難以置信，“天……天樞……山……山河令？！”
他終于艱難地吐出了那個只存在于武道協會高層隱秘檔案中的名字！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探照燈，死死釘在陸辰那張依舊平靜無波的臉上，
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尖銳變形︰“你……你真是天樞局的人？！而且……是……長老？！”
天樞山河令，代表的正是天樞局內部擁有莫大權柄的長老身份！
陸辰手腕輕輕一翻，那枚散發著無形威壓的山河令便如同變魔術般消失在他掌心。
他安然坐在沙發上，迎著白崇曉驚駭欲絕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嗯，算是吧。”
語氣平淡得像在承認自己吃了早飯。
“噗通！”
一聲沉悶的聲響。
白崇曉雙腿一軟，竟直接對著陸辰的方向，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去！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屬下白崇曉，武道協會白雲市執事，拜見陸長老！”
他的額頭重重磕在厚厚的地毯上，聲音帶著發自內心的恭敬與惶恐，身體因為激動和敬畏而微微顫抖。
一旁的白映雪徹底懵了！
她的小嘴微張，眼楮瞪得溜圓，看看跪伏在地、態度卑微到塵埃里的爺爺，
再看看沙發上那個神色淡然、仿佛剛才只是掏出了一張普通卡片的同學陸辰……
巨大的身份落差帶來的沖擊，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
“映雪！跪下！”白崇曉見孫女還傻站著，急聲低喝，
同時伸手一把將還在發懵的白映雪也拉得跪倒在地，“快！拜見陸長老！”
白映雪被爺爺拽得一個踉蹌，膝蓋磕在地毯上，這才如夢初醒，
慌忙跟著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吶，帶著巨大的茫然和不知所措︰“拜……拜見陸長老……”
陸辰看著眼前跪倒的爺孫倆，微微皺眉，抬了抬手︰“行了，起來吧。在學校里，這套虛禮就免了。”
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憑空生出，輕輕托起了白崇曉和白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