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從顯示器邊緣滲出來，像墨汁在玻璃上洇開。林鐸盯著終端右下角的倒計時，指節壓得鍵盤吱呀作響。
“還剩十四分鐘。“他忽然開口，喉結動了半寸，在寂靜里劃出一道干澀的弧線。
操作台震顫起來，金屬支架發出尖銳蜂鳴。陳野從顯示器後探出半個身子，袖口沾著電路板碎屑︰“上次斷連七小時……“
“這次主板會燒。“林鐸打斷他，鋼筆在記錄本上劃出折線，藍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團，無名指關節抵著鎮紙才勉強穩住筆跡。
通風系統傳來異響。陳野猛地轉身，工具箱撞上桌沿，螺絲滾落一地。兩人同時僵住，直到警報如期響起。
“三號艙溫控異常。“機械女聲刺破密閉空間。
林鐸扯開第二顆紐扣，指節蹭過喉結，往下壓，再往上滑。皮膚泡得發白，像是在消毒液里浸了三天三夜。指甲縫里還嵌著點暗紅的渣，洗不掉的那種。
他伸手去夠對講機，藥盒撞得砰的一聲翻在桌沿。藍瓶子滾了兩圈，停在陳野的鞋尖前。那人頭都沒抬，改錐戳著鐵罐子，叮、叮、叮，金屬震顫像被捂住嘴的悶叫，在屋子里嗡地蕩開。
他手一縮，對講機沒拿穩，差點摔地上。陳野眼皮掀了掀，改錐尖挑起一撮鐵屑，甩進火堆里，火星子炸了一下。
“你那玩意兒別把我線路燒斷。”他說，嗓門有點干，像砂紙蹭過喉嚨。
陳野沒回話，只是把鐵罐往邊上挪了半寸，空出地方點了個新火堆。藥瓶還在他腳邊躺著，藍得發亮。
陳野沒抬頭，鞋尖輕輕一挑，瓶子彈回桌面，撞上林鐸的手背。林鐸手指一頓，金屬外殼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汗印。
窗外風聲忽然拔高，鐵皮棚頂發出嗚咽般的震顫。
“老張那邊……“
對講機電流聲突然尖嘯，陳野把改錐甩到桌上，手背青筋跟著工具箱震動頻率跳。林鐸听見自己太陽穴血管撞骨頭的響動，喉結又往下壓了半寸。
“三號井架斷了兩根肋骨。“陳野先開口，鞋跟碾過地面碎冰渣，“你他媽別攥那破瓶子，听著牙酸。“
林鐸松開掌心，塑料瓶身留下四道月牙形凹痕。窗外雪片斜切過探照燈柱，像是被風揉皺的舊膠片。
艙壁猛地一沉，金屬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林鐸的手指還搭在控制台上，余溫未散的屏幕已經跳出三級警報。他听見頭頂培養艙玻璃裂開蛛網紋路的聲響，像是有人用指甲輕輕彈了下酒杯邊緣。
血壓計袖帶勒得發疼，跳字卡在93那格反復抖動。他盯著那個數字看了三秒，喉結上下滾了滾。
“看來……”他把後半句話咽回去，舌尖抵著上顎嘗到鐵銹味，“游戲剛開始。”
安全閥突然泄壓，白霧從腳邊漫上來。他順勢蹲下身，右手摸到了靴筒里的刀柄。
洛宸盯著屏幕，紅色警告不斷閃爍，眉頭擰成死結。
“他們在反向追蹤。“宇墨站在身後低聲說，“i地址暴露了。“
許琪快步進來，手里握著那支鋼筆︰“切斷外網連接，現在立刻。“
“不行。“洛宸搖頭，目光緊鎖屏幕，“數據上傳還沒完成，一旦中斷，鏡面就有時間銷毀證據。“
“可他們正在逼近！“許琪咬牙，“你打算等他們殺到門口？“
“給我三分鐘。“他手指飛速敲擊鍵盤，“只要三分鐘。“
溫瓷調出防火牆界面，冷汗滑過額角︰“軍方級別的追蹤算法，這不是普通黑客能掌握的技術。“
“說明我們的猜測沒錯。“洛宸語氣平靜，“‘鏡面’背後有更大的勢力。“
“那就更不能讓他們拿到數據。“許琪走到他身旁，聲音低而堅定，“我來幫你。“
她打開便攜終端，快速輸入代碼，屏幕上跳出新協議。
“這是什麼？“洛霖也趕了過來。
“反制程序。“她沒多解釋，直接啟動，“它會在斷網前制造虛假節點，引導追蹤方向。“
“好。“洛宸點頭，“開始吧。“
幾人配合默契，兩分鐘內完成操作。
“斷網！“溫瓷按下執行鍵。
屏幕瞬間黑了，接著是電流雜音。
然後，一切歸于寂靜。
“成功了？“江岸問。
“暫時。“洛宸站起身，臉色略顯疲憊，“但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被騙了。“
“所以我們要搶在他們反應過來前發布消息。“許琪看向他，“讓全世界知道‘鏡面’的真面目。“
發布會定在明天上午十點。洛宸靠在窗邊，指尖摩挲著西裝紐扣的縫線，喉結動了動︰“我要親自宣布……這場結果。”
他沒說“勝利”這個詞。
記者席的燈光還亮著，像一排沉默的眼楮盯著空蕩的講台。我站在門後，听見他吞咽口水的聲音比空調風還清晰。他忽然轉頭，目光掃過我的肩膀，停在我身後某處虛無，“你去把第三排的麥克風再檢查一遍。”
我說好，轉身前瞥見他攥住窗簾的手指關節泛白。布料在他掌心皺成一團，像是被壓碎的舊報紙。
走廊盡頭傳來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脆響，節奏忽快忽慢，像是有人在猶豫要不要靠近。洛宸突然抬高嗓音︰“讓媒體先發幾條問題上來。”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會場里彈回來，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裂痕。
我點頭，卻看見他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摸出個小藥瓶，拇指頂著蓋子來回摩擦。不是吃藥的動作，更像是確認它還在那兒。
次日清晨，新聞頭條鋪天蓋地︰
洛氏集團召開緊急發布會，曝光“鏡面”組織罪證！
祁宴身份被揭，曾策劃多起商業襲擊事件！
洛宸首次公開回應︰“我們贏了，但戰斗還未結束。”
鎂光燈閃爍不停，記者爭先恐後提問。
“洛總，您如何確認這些資料的真實性？“
“洛先生，您是否擔心‘鏡面’組織會進行報復？“
“請問許小姐，您與洛總的婚約是否因此事重新確立？“
許琪坐在洛宸身邊，神情淡然，只是偶爾輕抿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洛宸把最後一頁病歷翻過去，塑料夾子在指節上壓出一道白痕。他盯著窗外那棵歪脖子槐樹，枝椏正被風扯得來回晃蕩。
“是的，我記得到診所有幾個岔路口。”他的喉結動了動，像是吞下了什麼沒說完的話，“但我不記得具體是哪一棟樓。”
護士用筆尖敲了敲登記表，金屬回音在兩人之間彈跳了幾下。“您今天來復診？”
“算是吧。”他忽然伸手去摸左臂內側的繃帶，指尖剛觸到邊緣又縮了回來。走廊盡頭傳來輪椅碾過地膠的聲響，由遠及近，在他們門口停住。
有人插話進來︰“醫生說你恢復得不錯。”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帶著點氣喘吁吁的甜膩。
洛宸轉頭時脖頸發出輕微的 噠聲，目光掃過女孩發梢卷起的弧度。“誰告訴你的？”
“監控錄像顯示你上周三下午四點二十分走進3號診室。”女孩從門縫里擠進來半邊身子，手腕上掛著住院手環，吊牌隨著動作叮當作響，“我在休息區看了整整四十分鐘。”
護士突然起身去整理文件櫃最底層的檔案盒，紙張摩擦聲陡然密集。洛宸的手掌慢慢貼上桌面，五指撐開又收攏，指甲蓋泛起缺氧的蒼白。
窗外的槐樹影子斜切進房間，正好落在女孩腳邊。她低頭看著那片搖晃的碎光，忽然笑起來︰“你看，它像不像一條蛇？”
“所有證據我們都已提交警方，並備份至第三方機構。“他說，“無論‘鏡面’殘余勢力如何反擊，都無法掩蓋真相。“
“至于個人問題。“他頓了頓，轉頭看了眼許琪，“那是我個人的生活，不勞外界操心。“
現場一片嘩然，閃光燈此起彼伏。
發布會結束後，兩人走出會場，許琪輕輕為他整理領帶。
“你做到了。“她低聲說。
“是我們一起做到的。“他看著她，“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紋路像是被陽光熨過，嘴角扯出一個不算大卻很穩的弧度︰“因為你值得。“
藥瓶在掌心硌得生疼，她下意識攥緊了些，指節泛白。遠處樓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照得她的影子在牆上晃了兩下。
這句話說得不快，但每個字都落在實處。像是壓了秤砣的紙頁，風怎麼吹都不會翻過去。
與此同時，洛霖正在地下情報網絡中追蹤“鏡面“的資金流向。
“他們轉移資產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他對電話那頭的洛宸說，“但我已經鎖定幾個可疑賬戶，很快就能追回部分資金。“
“很好。“洛宸點頭，“繼續盯緊他們，別讓他們有任何喘息機會。“
“明白。“洛霖掛斷電話，轉向身旁的情報員，“把最新交易記錄發給溫瓷，讓她分析有沒有涉及軍方的部分。“
她喉結動了動，指甲在窗框上刮出短促的吱呀聲。雨還在下，檐角水珠連成了線。
“是。“
兩個音節像從胸腔里擠出來的，尾音帶著點破氣。她轉身時發梢甩出細碎水霧，晾衣繩上的白襯衫被風卷著，擦過她發燙的耳垂。
走廊盡頭傳來電梯開合的叮咚聲，混著雨水順著防火門縫隙滲進來。她數著心跳，第七下時終于摸到褲兜里的藥瓶，塑料殼被攥得 作響。
夜晚，洛宅書房。
溫瓷將報告遞給洛宸。
“我找到了。“她說，“‘鏡面’不僅操控金融市場，還參與過幾次境外軍事行動，甚至……有軍方高層的通訊記錄。“
洛宸接過報告，神色凝重。
“這意味著什麼你應該清楚。“溫瓷繼續道，“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商業犯罪了，而是國家安全層面的問題。“
“我知道。“他點頭，“我會處理。“
“你要告訴洛父嗎？“
“暫時不要。“他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喉結動了動，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旗袍盤扣，織物在指腹留下兩道淺紅印痕。
“路上多加留意。“
聲音比預想中輕，像是怕驚碎滿室寂靜。說完便轉過身去，發髻垂下的珍珠流甦晃出細碎光斑。
宇墨站在洛宸房門外，靜靜守候。
洛霖打來電話時，他沒有接，只是默默記下來電提示。
片刻後，洛宸推門而出，看見他站在那里。
“你一直都在？“他問。
“只要你活著，我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宇墨淡淡地說。
洛宸笑了笑︰“謝謝你。“
宇墨喉結動了動，把話咽了回去。他盯著玻璃杯沿的裂痕，拇指在桌面上劃出短促的摩擦聲。
有人踫了下他的手腕，他猛地攥緊藥瓶。金屬門吱呀響了一聲，走廊的冷風從門縫里滲進來，在瓷磚上拖出細長的影子。
深夜，洛宸獨自翻閱那段尚未解密的數據。
屏幕信息模糊不清，但他隱約看出了一條隱藏路徑。
他皺眉，低聲自語︰“這還沒完……“
窗外夜色深沉，仿佛預示著新一輪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