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醫生說得對！”
“就是，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那才是傻呢！”
“謝謝藍醫生！謝謝秦醫生！”
幾個小護士嘰嘰喳喳地圍了過來，拘謹一掃而空。
筷子與玻璃罐踫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哇！這個味道太正了！”
“是啊是啊，有了這個，我能吃三個窩頭！”
“這手藝真神了！”
食堂里沉悶的氣氛，被這一小片區域的歡聲笑語徹底點燃。
那股霸道的鮮香麻辣，混合著姑娘們滿足的贊嘆，在空氣中發酵，成了一種名為“希望”和“慰藉”的味道。
藍露露看著她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心里那點苦澀，似乎也被沖淡了幾分。
她想，或許，秦東揚是對的，分享，確實比獨佔，更能帶來力量。
然而，這世上，總有人見不得旁人的半分好。
角落里，吳瀚燁正陰沉著一張臉，死死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餐盤。
那坨黃乎乎的玉米面窩頭，在他眼里，簡直就是一塊石頭。
而那碗土豆炖肥肉粉條，油膩的肥肉片浮在渾濁的湯上，散發著一股他無法忍受的土腥味。
他這個在縣里吃慣了精米白面的人，哪里受過這種罪。
從上車開始，他就憋著一肚子火。
現在，聞著遠處飄來的那股勾魂攝魄的腌菜香，再看著那群女同志們喜笑顏開的樣子，他心里的那股邪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三丈高。
憑什麼？都是來支援的，憑什麼她們就有特殊待遇？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射向了那一桌的中心人物——秦東揚。
一股混雜著嫉妒和鄙夷的酸氣，從吳瀚燁的心底直沖喉嚨口。
他冷笑一聲，那聲音不大，卻足夠讓他身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呵。”
“秦醫生還真是會疼人啊。”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話里帶刺︰“尤其是對咱們隊里的這些女同志，真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
這話一出，他周圍的空氣瞬間就冷了下來。
同桌的幾個清河縣醫院的男醫生，原本正埋頭跟窩頭較勁，听到這話，都停下了筷子，齊刷刷地朝他看了過來。
其中一個年紀稍長、名叫劉建國的醫生，皺起了眉頭︰“吳瀚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建國的聲音，沉穩中帶著一絲不悅︰“陰陽怪氣的，說給誰听呢？”
吳瀚燁脖子一梗，哼了一聲。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看，有好處，不都是先緊著她們女同志？”
劉建國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滿是看傻子似的鄙夷︰“你也知道她們是女同志。”
“人家姑娘家，身體底子本來就比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弱一些，初來乍到，水土不服，多照顧一下，不是應該的嗎？”
旁邊一個年輕的趙醫生也忍不住開了口，語氣更是沖︰“怎麼著？吳醫生，你一個大男人，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要跟幾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去搶一口咸菜吃？”
“你也不嫌丟人？”
“這話要是傳出去，說咱們清河縣縣醫院的醫生，連這點氣度都沒有，你臉上很有光彩嗎？”
這話，簡直就是指著鼻子罵他了。
吳瀚燁的臉，“唰”地一下就漲成了豬肝色︰“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想辯解，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辯解。
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醫生，慢悠悠地啃了一口窩頭，然後才開口，語氣里滿是過來人的通透。
“小吳啊，不是我說你。”
“你既然主動報名來大西北，就該知道這邊條件艱苦，這不都是預料之中的事嗎？”
“你看秦醫生，人家心里有數，早就自己準備了東西，這叫有備無患。”
“你要是也像秦醫生一樣心細，自己帶上兩瓶辣醬咸菜的，現在不也能吃得舒坦點？”
“自己沒準備，反倒在這里抱怨別人準備得太好，你說，這是不是有點可笑了？”
這幾句話，你一言我一語，像幾把鋒利的錐子，把吳瀚燁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扎得千瘡百孔。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一張臉青一陣，白一陣，精彩紛呈。
他看著眼前這幾個清河縣醫院的同僚。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一幫捧臭腳的！
全都是他秦東揚的走狗！
整個清河縣衛健系統，什麼時候成了他秦東揚的一言堂了？
一股無名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燒，卻無處發泄。
他猛地低下頭，抓起面前那個冰冷堅硬的窩頭，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粗糙的玉米面，剌得他喉嚨生疼。
他卻不管不顧，用力地咀嚼著，仿佛那不是窩頭，而是秦東揚那張永遠雲淡風輕、穩操勝券的臉。
泄憤似的，他又扒拉了一大口那油膩的炖菜塞進嘴里。
咸味和土腥味，瞬間佔領了他的口腔。
難吃。
真他媽的難吃！
吳瀚燁的眼眶，都氣紅了。
他的胸膛，像一個即將爆炸的風箱，劇烈地起伏著，那雙通紅的眼楮，死死地瞪著碗里那坨油膩的肥肉，仿佛要用目光將它凌遲處死。
周圍的議論聲、遠處護士們的歡笑聲，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銳的嘲諷，一遍遍地在他耳邊回響。
屈辱，憤怒，還有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狼狽。
就在這凝固得幾乎要滴下水來的氣氛中，一個洪亮而帶著濃重西北口音的聲音，打破了食堂的僵局。
“同志們！飯都吃好了吧？”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省衛廳的李主任，端著一個搪瓷缸子，笑呵呵地走了過來。
他的臉上，是被高原紫外線親吻過的黝黑，笑容卻格外質樸、真誠。
“我是老李，這幾天的後勤，都歸我管。”
他環視了一圈，目光在每個人疲憊的臉上掃過。
“我知道，大家伙兒坐了三天兩夜的火車，都累壞了。這地方的條件，也確實是苦了點，委屈大家了。”
他沒有半句官話套話，開門見山，坦誠得讓人心生好感︰“領導已經交代了，今晚，什麼任務都沒有！”
“大家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睡個安穩覺，把精神頭養回來。”
“明天，我們再根據具體情況，給大家分配各自的崗位和負責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