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藍偉俊和陸小雲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
藍偉俊的老臉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給自己挽尊︰“他虞家家大業大，人多勢眾，當然什麼都不在乎！”
陸小雲也趕緊附和，聲音尖銳又刻薄︰“就是！咱們家什麼條件？我們可養不起四個跟自己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的小姨子！”
這話，實在是難听。
藍露露連跟他們爭辯的力氣都沒有了，心里只覺得一陣陣的發冷。
她索性把頭扭到了一邊，眼不見，心不煩。
可那眼角的余光，卻還是不爭氣地，忍不住地，朝著秦東揚的方向瞟了過去。
真好啊……
他跟虞老師在一起，有虞老師全家人的支持和祝福。
她們會怕他冷，怕他餓，會為他考慮得那麼周全。
哪像她的爸媽，滿腦子都是算計和物質。
就在這時，那頭的虞承書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
他沉聲對秦東揚說︰“東揚，時間差不多了，你們該上車了。”
他又掃了一眼自己的家人︰“家里人還有什麼要說的，趕緊說，特別是你，夢瑤。”
虞夢瑤的眼楮，“唰”的一下就紅了，水汽瞬間蒙了上來。
秦東揚心頭一軟，趕緊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哭，就三個月，很快就回來了。”
他又故意半開玩笑地逗她。
“就是……到時候可能曬黑了，也瘦了，變丑了，你可別不認我了啊。”
虞夢瑤“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她伸出手，在他結實的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帶著一股嬌嗔的意味︰“胡說八道什麼呢！”
一旁的虞司棋立刻煞有介事地湊了過來，對著秦東揚擠眉弄眼。
“東揚我跟你說，沒事兒可千萬別惹我妹，她掐人可疼可疼了！”
話音剛落，虞夢瑤氣得轉過身，又在他胳膊上狠狠來了一下。
虞司棋“哎喲”一聲怪叫，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麼一插科打諢，那股子即將離別的傷感氣氛，倒是真的淡了不少。
笑聲過後，空氣反而更加凝滯了。
剛剛才止住淚的虞夢瑤，眼圈“唰”地一下，又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堅定。
“東揚，你安心去大西北。”
“家里有我，有我媽。”
“秋霜和小雪那邊，晚上我和媽會過去陪著她們，吃的用的，你都不用操心。”
這話，無疑是給了秦東揚一顆最強效的定心丸。
他轉過身，對著虞夢瑤，又對著一旁的宋月枝，鄭重其事地深深鞠了一躬︰“夢瑤，媽，真的……太謝謝你們了。”
宋月枝連忙扶住他，眼眶也有些濕潤︰“傻孩子，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
“你這是去為國為民做貢獻，我們能做的，就是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周圍，其他醫療隊的醫生護士們，也都在和各自的家人做著最後的道別。
叮囑聲，抽泣聲，混雜在一起。
司機探出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大聲喊道︰“秦隊長，時間到了，該上車了啊！”
這一聲催促，像是拉開了水閘。
虞夢瑤一直緊緊抿著的嘴唇，終于忍不住地扁了扁。
下一秒，那蓄了半天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刷的一下就滾了下來，怎麼擦也擦不干淨。
這一下，可把秦東揚給心疼個半死。
他趕緊抬手，用自己粗糙的指腹，胡亂地幫她抹著眼淚。
“別哭，別哭啊，我很快就回來了。”
“到了地方，安頓好了，我馬上就給你寫信。”
“听話，別傷心了，啊？”
虞夢瑤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邊掉眼淚，一邊拼命地點頭。
秦東揚的心里，騰地升起一股懊惱。
他恨不得能把時間往前快進個二三十年。
但凡這個年代的通訊能發達一點，能打個電話，能發個視頻，他都能天天見到她，她又何至于難過成這個樣子。
大巴的引擎已經發動，發出沉悶的轟鳴。
秦東揚的行李本就不多，一個軍綠色的帆布包而已。
可加上虞家送來的各種東西，還有脖子上這條柔軟的圍巾，分量一下子就沉甸甸起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跨上車，把行李在座位底下一放，下意識地朝車窗外看去。
只一眼，他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虞夢瑤還站在原地，肩膀一聳一聳的，還在抹眼淚。
秦東揚幾乎是想都沒想，轉身又沖下了車。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里，緊緊抱住。
“我……”
他剛說了一個字，就被一旁的虞司棋給拽住了胳膊。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虞司棋連聲催促，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別管她了，我妹就這樣，情緒到了，哭一陣子自己就好了！”
“你再不走，車都要開啦！”
話是這麼說，可虞司棋哪里知道秦東揚的心疼。
他哪里舍得自己的女朋友就這麼含著眼淚目送自己離開。
眼見著秦東揚都上車了，又探出半個身子，還想再囑咐幾句。
“滴——滴——！”刺耳的喇叭聲猛地響起。
司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終于還是按響了喇叭，探出頭喊道︰“秦隊長，真的不能再等了！”
這一聲，像是最後的通牒。
車上，陪同醫療隊去市里的縣委梁主任，听見喇叭聲，皺了下眉頭。
他對著司機擺了擺手︰“急什麼？”
“秦隊長他們是去支援大西北，是去做貢獻的，跟家里人多告別幾分鐘，天塌不下來。”
“多等一會兒，沒啥。”
司機一听是領導發話，立馬就把頭縮了回去，不敢再催了。
車窗外的秦東揚，自然也听見了梁主任的話。
他轉過頭，沖車里感激地笑了笑，隨即提高了音量︰“梁主任，謝謝您的好意。”
“時間確實不早了，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耽誤了大家伙兒的行程。”
他又對司機喊道︰“師傅，到時間了，開車吧！”
話音剛落，大巴車再次發出“嗡”的一聲轟鳴，車身微微一震。
是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