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的喘息轉瞬即逝。峭壁投下的陰影緩緩移動，冰冷的山風再次卷起沙塵。
冥一勒住胯下骸骨戰馬，燃燒著幽藍魂火的眼窩掃過場中略顯疲憊的李天明小隊。
無需號令，他身後的幽冥府兵如臂使指，默契地再次散開，沉默而精準地將李天明等人圍困在中央，那無形的壓力比之前更甚。
李天明胸膛起伏，半個時辰的休整並未讓他冷靜，反而將那被冥一訓斥的恥辱感在心底反復灼燒，釀成了一壇酸澀的苦酒。
李天明緊握著戰斧的手青筋暴起，眼神死死鎖住冥一那森白的骨架，心中只有一個咆哮的聲音在回蕩︰
“都是拖累！若不是要分神顧及這些廢物，我李天明一人一斧，早該鑿穿他們的骨頭陣！”
他完全忽略了隊友們調整呼吸、互相靠近、試圖凝聚戰意的努力，只將之前的失敗歸咎于“負擔”。
山崖之上，陸言換了個更舒服的倚靠姿勢，指尖把玩著一枚枯葉，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陸言俯瞰著下方，如同在看一場早已預知結局的鬧劇。
“開始！”
冥一低沉嘶啞的聲音如同喪鐘敲響。
幾乎在聲音落下的瞬間，李天明動了！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孤狼，完全無視了身後隊友的陣型和呼喊，全身斗氣轟然爆發，化作一道離弦的血色箭矢，目標直指冥一！
李天明的戰術簡單粗暴到極點——斬首！他堅信，只要擊倒這個看似首領的骷髏騎士，剩下的烏合之眾必然潰散！
“李天明！”
李長歌失聲驚呼，想要跟上，但李天明的速度太快，瞬間就脫離了團隊的保護圈，將整個後背暴露在幽冥府兵的矛尖之下。
冥一眼窩中的魂火微微跳動，仿佛帶著一絲無聲的嘲弄。
面對李天明裹挾著風雷之勢劈來的戰斧，他甚至沒有驅使戰馬閃避。
胯下的骸骨戰馬前蹄微頓，穩穩站定。冥一只是看似隨意地抬起手中那柄纏繞著幽冷氣息的長矛，迎向那狂暴的斧刃。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炸響！火星四濺！
預想中摧枯拉朽的畫面並未出現。李天明只感覺一股沛然莫御、冰冷刺骨的巨力從斧柄上傳來，瞬間撕裂了他手臂的筋肉，震得他虎口崩裂，鮮血淋灕！
李天明整個人如同被攻城錘正面擊中，雙腳離地，不受控制地連連倒退，每一步都在堅硬的地面上踩出深深的腳印，體內氣血翻涌，差點一口逆血噴出。
反觀冥一，連人帶馬，紋絲不動，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葉。那骨架在踫撞的余波中，連一絲裂痕都未曾出現。
“該死！”
李天明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這…這幽冥府兵的力量…怎麼可能？！他們明明只是骨頭架子！”他引以為傲的力量，在對方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冥一空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
“不用質疑。我等已將實力壓制至七階初期，與爾等相當。同階之下，爾等若再敗，便是爾等無能，非我等欺壓。”
這平靜的話語比任何嘲諷都更刺耳，像冰錐扎進李天明驕傲的心髒。
“同階？！放屁！”
李天明的自尊心被徹底碾碎，狂怒瞬間吞噬了理智。
李天明不信！他李天明豈會弱于同階？一定是對方耍詐！
“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力量！先天一氣，恭請昊天鑄兵！”
李天明瘋狂地催動體內秘法，周身爆發出刺目的光芒，試圖溝通天地偉力，再次凝聚那威能無匹的虛影。
然而，沒有了昊日斧，這秘法變得不在唯一性，狂暴的能量在他雙手間劇烈波動，時而顯現罰道的雷霆之威，時而透出仁道的溫潤之光，卻始終無法穩定成型。
巨大的能量反噬讓他臉色瞬間慘白，施法的前搖變得無比漫長而危險。
“蠢貨！”
山崖上的陸言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戰場之上，敵人豈會等你讀條？”
冥一眼中魂火驟然大盛，仿佛看穿了李天明此刻的致命破綻。
冥一根本無需近身，手臂猛地一揮，那柄幽冷的長矛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色閃電，帶著淒厲的尖嘯，精準無比地射向李天明能量匯聚的核心——他的胸膛！
“噗嗤！”
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聲響起！長矛毫無阻礙地貫穿了李天明倉促間凝聚的薄弱護體斗氣，狠狠扎進了他的右肩胛骨下方！
狂暴的沖擊力並未停止，裹挾著李天明的身體，如同釘一只掙扎的飛蛾，“砰”的一聲巨響，將他整個人狠狠地釘在了後方冰冷的山壁之上！
“呃啊——！”
李天明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劇痛和巨大的沖擊讓他眼前發黑，口中溢出鮮血。
長矛貫穿身體，將他牢牢固定在石壁上，動彈不得。
凝聚到一半的昊天之力瞬間潰散，狂暴的能量反噬讓他經脈如同刀割，傷上加傷。
冥一策馬緩緩上前幾步，停在距離被釘在牆上的李天明不遠處。
他抬頭，魂火冰冷地注視著這個狂妄的挑戰者，嘶啞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訓斥︰
“廢物！明知自身武技蓄力冗長，破綻百出，竟還敢脫離團隊庇護，孤身犯險？在真正的戰場之上，似你這般蠢貨，早已被萬箭穿心、亂刃分尸，死得連渣都不剩！哪會有敵人傻傻站著，等你念完咒語，再引頸就戮？”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李天明的心上，也砸在每一個隊員的耳中。
幾乎就在冥一話音落下的同時，另一邊的戰斗也分出了勝負。
失去了李天明這個“攪局者”和錯誤指揮，李長歌、趙鐵柱等人反而爆發出了更強的凝聚力。
他們不再各自為戰，而是依托地形，互相掩護，拼著受傷，硬生生用配合和勇氣，將沖陣的冥十九和冥二十從骸骨戰馬上拖拽了下來！
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人人帶傷，但終究是取得了實質性的戰果。
冥一微微側頭，魂火掃過被同伴扶起、骨架嘎吱作響的冥十九和二十，再看向雖然狼狽卻眼神堅定、互相扶持的李長歌等人，最後目光落回被釘在牆上、鮮血染紅衣襟、眼神渙散的李天明身上。
“不錯。”
冥一那嘶啞的聲音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贊許。
“除了牆上那個自取其辱的廢物，你們…總算學會了一點‘團隊’為何物。”
冥一抬手一招，釘在李天明身上的長矛化作一道黑光飛回手中。
李天明悶哼一聲，如同破布般從山壁上滑落，重重摔在地上，蜷縮著身體，劇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屈辱讓他幾乎昏厥。
“休息一刻鐘。”
冥一調轉馬頭，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冰冷，“然後，繼續。”
山崖上，陸言看著下方。一邊是互相攙扶、處理傷勢、低聲交流戰術的李長歌等人，另一邊是癱倒在地、被失敗和痛苦淹沒、眼神空洞的李天明。他輕輕彈飛了手中的枯葉，枯葉打著旋兒飄向深谷。
“呵，朽木…還是頑石？”陸言的低語，消散在山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