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村的老祠堂後院里,橫臥著四米三長的暗紅龍杠。月光從漏風的窗欞擠進來,照得杠身上陳年血跡泛著幽幽青光。趙老七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煙鍋里忽明忽暗的火星子,正映著龍杠中間三道深深的麻繩勒痕。穿堂風掠過時,檐角銅鈴發出細碎的嗚咽,驚得牆根下偷食的老鼠"吱溜"鑽進磚縫。
"光緒三十五年請回來的千年紅松,開光時燒了八斤朱砂。"趙老七的煙桿在青石門檻上磕出火星,驚得陳二狗纏白布的手一抖,"你爹抬王寡婦那回,血水滲透棺材板,在龍杠上漬了三天才擦干淨。"他說著用煙鍋敲了敲龍杠尾部,那里有道寸許長的裂口,"看見沒?這是八年前抬劉家媳婦留下的,那女人懷著七個月身孕投了井,棺材入土時龍杠突然滲血水,把八個抬棺匠的草鞋底都泡爛了。"
穿堂風掠過龍杠,帶起一陣 響動。陳二狗望著杠尾新添的裂紋,後脖頸突然泛起雞皮疙瘩。三天前中元節的怪事又浮上心頭——那夜子時剛過,龍杠突然發出"咚咚"悶響,像是有人用膝蓋撞杠身。趙老七把耳朵貼上冰涼的木料,渾濁眼珠瞪得滾圓︰"杠頭響一聲,杠尾應三聲,中間還夾著女人指甲劃拉的聲兒..."話音未落,祠堂梁上突然掉下半截麻繩,正落在陳二狗腳邊,繩頭還沾著暗褐色污漬。
五里外楊樹坳的周家棺材鋪里,十六歲的周小滿縮在里屋門簾後。堂屋那口半成品棺材正發出"咯吱咯吱"的抓撓聲,新刨的杉木屑打著旋兒飄到魯班像前。供桌上的長明燈"噗"地爆開燈花,火光映得棺材板上未干的墨線一跳一跳,像是誰用指尖在撥弄燈芯。她爹抄起斧頭沖進去時,棺材板上的墨斗線已經斷成七截,像僵死的蜈蚣蜷在月光里。最駭人的是剛刨光的棺蓋內壁,赫然留著五道抓痕,木刺都朝外翻著,仿佛有東西從里面拼命往外掏。
"造孽啊..."周木匠抹了把冷汗,發現神龕里的魯班像不知何時轉了方向。這口棺材是給鄰村張屠戶定做的,本該下月初八才交貨。可自打三天前開工,每夜都有怪聲從棺材里往外頂,刨好的木板總在清晨出現細密抓痕。前天夜里更邪乎,半截棺材突然" 嗒 嗒"抖動起來,嚇得看門的大黃狗掙斷鐵鏈,一頭撞死在院牆上。
七月十四的月亮泛著毛邊,趙老七突然從竹床上驚坐起來。龍杠在隔壁祠堂撞得" "響,裂紋里滲出粘稠黑水,順著磚縫淌成個人形輪廓。他抄起銅鑼往楊樹坳跑時,懷里的羅盤指針瘋轉,周家屋頂騰起的青煙在夜空里扭成個問號。八個抬棺匠撞開棺材鋪院門時,龍杠裂縫已裂到三指寬,滴落的黑水在黃土地面洇出個人形——那身形分明是個佝僂老婦,右手還保持著抓撓的姿勢。
"快起棺!"趙老七桃木尺抽在棺蓋上,尺身"滋滋"冒起青煙。三十二個漢子踩著七星步抬起棺材,陳二狗肩頭的龍杠突然往下一沉,像是壓了個看不見的人。周小滿看見棺底滲出的黑水正往龍杠裂縫里鑽,麻繩在晨曦中擰成絞刑結,繩套的位置正對著她家西牆。送葬隊伍經過村口歪脖子柳樹時,漫天紙錢突然凝在半空,落地時自動卷成元寶,樹洞里傳出老鴰淒厲的哀鳴。
棺材入土的瞬間,龍杠" 嚓"斷成兩截。暗紅木屑混著人血滲進墳頭土,三十七個抬棺匠同時打了個寒顫——他們肩頭都留下個青黑手印。周小滿蹲在自家院牆根嘔吐時,發現西牆新添了五個焦黑指印,指節位置還粘著半片槐樹皮。而祠堂後院裂開的龍杠,每逢雨夜就會滲出黑水,苔蘚叢里總夾雜著幾縷花白頭發。
如今經過楊樹坳的人都說,半夜能听見棺材鋪里有刨木聲,伴著老婦人含混的嗚咽。西河村的老輩人則守著祠堂開裂的龍杠,說那裂縫里卡著三十七個橫死鬼的指甲蓋,每逢清明就往外冒血沫子。只有趙老七閉口不提中元節的事,只是每回給龍杠上桐油時,總要往裂縫里塞三粒生糯米——這是老輩傳下的規矩,說是給趕不上投胎的孤魂留口陰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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