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初秋的沅水河畔,晨霧還未散盡,二大橋工地上已是一片喧囂。塔吊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劃出弧線,震搗器的嗡鳴驚飛了蘆葦叢里的白鷺。項目經理李國強叉腰站在東岸引橋上,看著最後一塊預制梁緩緩降落,工裝褲口袋里揣著早就準備好的鞭炮——這是他從老家帶來的習俗,每完成關鍵節點都要放一掛。
"成了!"當測量員打出ok的手勢,四十多歲的漢子眼眶發熱。這座橫跨沅水的大橋是市里重點工程,從立項到如今整整五年,他帶著兩百多號人熬過了三個汛期。想到明天就能把"沅水二橋合龍儀式"的橫幅掛上主塔,李國強摸出手機要給老婆報喜,指尖卻在撥號鍵上頓住了。
西岸橋面傳來金屬扭曲的異響。
李國強跑過三百米橋面只用了兩分鐘。晨霧里,本該嚴絲合縫的合龍段中間,赫然裂著條十公分的豁口,像張獰笑的嘴。他抄起撬棍捅進縫隙,冰涼的河風從豁口里倒灌上來,激得人後頸發涼。
"李頭,全站儀顯示高差正常。"測量員的聲音發虛,"可這縫..."
工人們圍過來七嘴八舌。老焊工趙師傅突然打了個哆嗦︰"邪門,我焊了三十年鋼箱梁,焊槍頭剛靠近這縫就發藍。"他攤開手掌,虎口處結著層白霜。李國強這才注意到,九月溽暑天,裂縫周圍的鋼板竟凝著水珠。
市里的緊急會議在當天下午三點召開。建設局局長摔著檢測報告︰"應力分布正常!溫度形變在允許範圍!你們跟我說這是科學問題?"會議室鴉雀無聲,投影儀在專家們臉上投下晃動的光影。結構工程師提議千斤頂微調,材料學家要灌特種環氧樹脂,連民俗協會的老先生都悄悄嘀咕是不是犯了太歲。
夜幕降臨時,二十台液壓千斤頂在橋面嗡嗡作響。李國強盯著儀表盤,指針剛過50噸荷載就瘋狂抖動。"停!停!"他對著對講機大吼,西岸橋塔突然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眾人抬頭望去,月光下三十米高的塔柱竟像面條似的左右搖晃。
接下來七天成了噩夢。省里調來的智能溫控系統讓鋼板起了燎泡,德國進口的碳縴維補強材料剛抹上就龜裂成蛛網。第十次方案失敗那晚,李國強在指揮部角落發現蜷成團的趙師傅,老焊工眼神發直地念叨︰"焊花往縫里飄的時候,我听見有人嘆氣..."
第八天清晨,一輛黑色紅旗轎車沖破工地圍擋。車門打開時,李國強最先看到的是雙老式圓口布鞋。七十五歲的鄭懷山拄著棗木拐杖,灰白頭發被江風吹得蓬亂。建設局王局小跑著迎上去︰"鄭老,您可是橋梁界的..."
"修橋時死過人沒有?"老人突然發問。李國強被那雙鷹隼般的眼楮盯得發毛,下意識搖頭︰"創了省級安全施工紀錄,零事故。"
棗木拐杖"咚"地頓在鋼板上︰"缺了守橋人啊。"隨行的設計院總工臉色驟變,扯著王局退開幾步。李國強卻捕捉到老人望向江心時的神情——那里沉著他的師傅,二十年前在一橋塌方時被卷進漩渦的軀體。
當夜,市政法委的密令直抵省高院。兩個等待死刑復核的毒販被秘密押往大橋,鐐銬聲響徹子時的江灘。李國強作為工程代表站在警戒線外,看著行刑隊長往槍膛壓子彈。江風送來犯人最後的咒罵,他突然想起趙師傅說的那聲嘆息。
1998年9月18日正午,沅水二橋合龍段。沒有領導剪彩,沒有媒體鏡頭,李國強親自操作著灌漿泵。往常需要三小時凝固的c60混凝土,這次卻在眾目睽睽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硬化。當最後一抹縫隙消失時,橋面溫度計從13c跳回28c。
慶功宴上,鄭懷山破例喝了盅白酒。"知道趙州橋為啥千年不倒?"老人蘸著酒在桌上畫符,"魯班爺在月光最盛那夜,把墨斗線往蛟龍背上一彈..."李國強望向窗外,兩盞新裝的路燈正好亮起,在漸濃的暮色里像兩粒橙紅的火星。
此後每逢清明,總有人看見大橋護欄系著嶄新的紅綢。老焊工趙師傅退休後當了廟祝,他的龍王廟里供著幅泛黃的工程合影,香爐前擺著兩個空酒盅。有醉漢賭咒發誓,說大霧天見過穿橙黃反光衣的人影在橋塔間游走,腰間別著的對講機沙沙作響,像極了當年李國強那台老摩托羅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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