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深秋的香港灣仔,民間生活館的玻璃幕牆倒映著皇後大道東的車水馬龍。五十六歲的導覽員黃秀棠調整著射燈角度,1940年代的郵差制服在光影中泛起奇異青芒。實習生小林突然舉著手機湊過來︰"阿棠姐,這個鬼郵差視頻點擊破百萬了!"屏幕里夜色濃稠如墨,某棟唐樓門縫正被塞入雪白信封,郵差制服的背影仿佛從歷史舊照中滲出。
黃秀棠的指尖擦過展櫃里泛黃的信封,四十四年前的雨聲在耳畔轟然炸響。那是1979年的台風夜,十二歲的她蜷縮在石水渠街老宅閣樓,隔著雨簾望見對街門廊下的卡其色身影。郵差帽檐滴落的雨水在月光下凝成銀線,浸濕的郵包滲出瀝青般的黑水。當閃電劈開夜幕的剎那,那人仰起的臉龐上躍動著兩簇幽藍火苗——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眼楮。
"這是本月第三封了。"1957年的陳永年攥著染血的繃帶,被彈片削去三指的右手仍在滲血。二十米外的星街廢墟還飄著焦糊味,日軍遺留的啞彈今晨突然引爆。此刻他盯著門縫下露出的白信封,冷汗浸透的襯衫緊貼著後背。父親陳伯的驚叫穿透門板時,他沖進堂屋正看見老父顫抖的雙手展開竹紋宣紙,空白處洇著星街土地廟特有的暗紅紋路,像極了啞彈爆炸時飛濺的人血。
洪聖廟的銅鈴在1963年盂蘭節徹夜急響。第三代廟祝林振英將桃木劍橫在膝頭,七星燈的火焰在供桌上搖曳出詭譎人影。父親臨終前的告誡在香火中浮現︰"郵包泛青時,便是索命夜..."淒厲的貓嚎刺破寂靜,羅盤指針在皇後大道東瘋狂旋轉。月光下,卡其制服的郵差正將信封塞入門縫,郵包泛著磷火般的青芒。五帝錢落地成北斗陣的瞬間,那東西緩緩轉頭,帽檐陰影中兩團藍火倏地暴漲。
三日後對門陳家的哭嚎聲里,十二歲的黃秀棠目睹了最詭譎的一幕——陳永年七歲獨子的壽衣中抽出的白紙,在香燭間化作片片竹葉形灰燼。她追著林振英沖出靈堂,老廟祝在洪聖廟門檻前頓住腳步,從香案下抽出泛黃的宣紙卷。1937年的彈孔在竹紋紙上綻成血梅,三百張這樣的死亡預告曾埋在星街廢墟。"每張都寫著死期。"林振英的聲音混著銅磬余韻,"送信的不是郵差,是生死簿的勾魂筆。"
1998年清明晨霧中,黃秀棠撫過星街新植的紫竹。當年法師種下的驅邪竹已亭亭如蓋,珠紗在葉隙間若隱若現。土地廟前的三炷清香裊裊纏繞著"郵差制服捐贈展"的海報,記者的話筒突然戳到眼前︰"這些老物件真能鎮住傳聞嗎?"她望著展櫃里1940年代的郵差包,卡其布上的褐斑在陽光下泛起油光,昨夜夢境中藍火躍動的眼窩與竹葉灰燼再次重疊。
手機在2023年萬聖夜驟然震動,工作群照片里七張竹紋宣紙從皇後大道東牆縫剝落,每個右上角的暗紅指印都精確復刻1937年的彈道軌跡。閉館鈴聲響起時,小林發現異常——展櫃玻璃內側凝結著細密水珠,1940年的銅郵筒投信口正緩緩吐出雪白紙角。街道盡頭傳來老式郵車的叮鈴聲,卡其衣擺閃過轉角處的監控紅光。
洪聖廟方向傳來三聲銅磬,黃秀棠摸出存了十年的"林師傅"號碼。紫竹在夜風中沙沙作響,星街土地廟的長明燈忽明忽暗,將百年生死投映在磚牆上,宛如褪色郵戳蓋在時光的信封。當年林振英臨終前塞給她的桃木簪突然發燙,簪頭刻著的"洪聖鎮魂"四字在黑暗中泛起金芒,指向展館中逐漸凝實的卡其色身影——那個在暴雨夜、盂蘭節、台風天送了三代人上路的東西,正隔著玻璃櫃與她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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