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霜降那天,金水河畔的蘆葦蕩飄著薄霧。王建軍把二八大杠蹬得飛快,車筐里塞著從鎮上新華書店租來的《賭神》錄像帶。後座上十三歲的弟弟王志強死死摟著他的腰,哥倆的棉襖在寒風里鼓成兩個圓滾滾的沙包。
"哥!再快點!"志強扯著嗓子喊,"二狗他們都在土地廟等著呢!"
這是北山鄉特有的秋景,田壟間散落著用秸稈搭的看瓜棚。王家兄弟所在的趙各莊以編織竹篾聞名,青磚院牆上曬著金黃的玉米辮,和隔壁以種菜為生的李家莊不同,這里的孩子口袋里總揣著玻璃彈珠和畫片。
土地廟的斷牆下已經聚了七八個半大孩子。破供桌上攤著副撲克,缺角的黑桃a在風里瑟瑟發抖。二狗掏出包皺巴巴的香山煙,煙盒里塞滿裁剪成鈔票大小的黃表紙。
"都學著點!"建軍把書包甩在香案上,錄像帶外殼的反光晃過斑駁的關公像,"看見發哥怎麼玩梭哈了嗎?眼神要狠,下注要準!"
孩子們哄笑著把從家里偷拿的冥幣拍在桌上。這些印著"天地銀行"的紙錢還帶著香燭味,面額都是億元起步。廟外老槐樹的影子漸漸拉長,供桌下的影子卻始終凝著一團化不開的墨色。
半個月後的深夜,王家院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建軍從床上滾下來,左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他煞白的臉上,床底下散落的冥幣被夜風掀起一角,發出沙沙的響聲。
"就是個意外。"赤腳醫生給腿打上夾板時念叨,"半大小子騎車摔溝里不稀奇。"但王母注意到供在堂屋的觀音像裂了道縫,香爐里的灰冷得像墳頭土。
高燒是在立冬那天燒起來的。建軍裹著三床棉被仍打擺子,汗津津的額頭貼滿退熱貼。衛生所掛了三天吊瓶不見好,男孩開始對著空氣比劃撲克,嘴里念叨"跟注全押",輸液管隨著他揮動的手臂在半空畫圈。
"造孽啊..."王父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昨夜里灶王爺的供香齊根斷了三回。"
村里的陳大仙踏進院子時,屋檐下的冰溜子突然斷裂,正砸在晾衣繩掛著的冥幣堆上。這些天孩子們輸給建軍的"戰利品"裝了整整兩個化肥袋,暗黃色的紙錢簌簌往下掉,像極了清明節落在墳頭的楊花。
"小崽子們真是嫌命長。"陳大仙用桃木劍挑開一張冥幣,朱砂畫的符咒在黃紙上格外刺眼,"陰司的錢也敢拿來耍?"
子時三刻的十字路口,北風卷著紙灰打旋。王家人按吩咐擺上三牲供品,建軍被棉被裹成粽子架在板車上。陳大仙搖著銅鈴繞火堆轉圈,火星子躥起兩米多高,隱約顯出幾張模糊的人臉。
"陰債陽還,兩不相欠——"
符紙燃起的青煙突然擰成一股,箭似的鑽進建軍眉心。板車上的少年劇烈抽搐,喉嚨里發出老鴉般的怪叫。
王母死死攥著從兒子枕頭下翻出的最後幾張冥幣,紙角都被汗浸透了。當最後一片紙灰飄過電線桿上的招魂幡,建軍哇地吐出一灘黑水,里面混著半融化的朱砂。
後來村里人都說,那晚听見野狗沖著火堆狂吠,還有馬蹄聲在結冰的河面上䱇䱇作響。而躺在炕上喝姜湯的建軍始終記得,昏迷時有個穿長衫的男人坐在他床邊數錢,紙灰從那人指縫間不斷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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