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省邊遠小鎮湯旺河的夏日總是來得遲緩卻熱烈。七月的陽光穿過白樺林的縫隙,在河面上灑下細碎的金斑。河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成群的白票子魚在水草間穿梭,偶爾一兩只喇蛄從石塊下探出鉗子,又迅速縮回去。
何大清蹲在一塊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黑色玄武岩上——當地人管這叫"黑鍋底",這里是個大水灣,河水深、且水流穩,水也多。何大清又象許多人一樣,手里握著一根自制的竹釣竿,在這里垂釣。他今天穿了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褲腿卷到膝蓋,露出結實的小腿。從背影看,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個四十出頭的壯年漢子。
"又一條!"何大清輕聲歡呼,手腕一抖,一條銀光閃閃的白票子被提出水面。他熟練地取下魚鉤,將魚扔進身旁的木桶。桶里已經有十幾條小魚在撲騰,濺起細小的水花。
河對岸傳來女人們的說笑聲。何大清抬頭望去,秦淮茹正和五六個婦女在淺灘處洗衣。她穿著淡青色的棉布衣裙,蹲在一塊平整的石板上,手里拿著棒槌有節奏地捶打衣物。陽光照在她烏黑的發髻上,竟不見一絲白發。
"秦妹子,你這搓衣的手法真利索。"隔壁的吳嬸一邊擰著床單一邊說,"我家那口子總說我洗得不干淨,改天你教教我。"
秦淮茹抬頭笑了笑,眼角只有幾道幾乎不可見的細紋︰"吳嬸客氣了,就是些家常活計。"
"哎喲,你們兩口子可真是..."吳嬸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真的,你今年有四十沒?看著頂多三十五。"
張大媽也湊過來︰"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前兒還說呢,何大哥看著也就四十出頭,結果一問都五十了。你們這是怎麼保養的?"
秦淮茹手中的棒槌停頓了一瞬,隨即又繼續捶打起來︰"哪有什麼保養,就是吃得清淡些,睡得早。"她垂下眼楮,掩飾住眼中的笑意。這些人哪里知道,她實際已經五十七歲,而何大清更是七十有一了。
河對岸的何大清似乎感應到什麼,朝這邊望了一眼。兩人隔著河水相視一笑,默契如同年輕時在四合院里偷偷交換眼神的日子。
日頭西斜時,何大清提著滿滿一桶魚往回走。桶里大多是三四寸長的白票子,還有幾條肥碩的泥鰍在底部扭動。湯旺河水沒有大魚,最大的也不過一二兩重,但勝在肉質鮮嫩,沒有半點土腥味。
"今天收獲不錯。"何大清把木桶放在院里的石桌上,朝正在晾衣服的秦淮茹喊道,"夠做頓好的了。"
秦淮茹抖開一件藍布衫,陽光透過布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正好昨天發了面,晚上炸魚吃。"
他們的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利落。三間紅磚平房圍成的小院,牆角種著幾株月季,正值花期,粉白的花朵散發著淡淡香氣。院中央有棵老梨樹,樹下擺著石桌石凳,是何大清從河邊一塊塊挑回來的石頭親手鑿成的。
秦淮茹晾完衣服,走到石桌前看了看桶里的魚︰"泥鰍挺肥,做個泥鰍醬吧。白票子裹面炸,小剛他們肯定愛吃。"
"又想著那幫小崽子。"何大清笑著搖頭,從井里打上來一桶水洗手,"昨天剛給他們糖吃,今天又要分魚。"
"你還好意思說,"秦淮茹嗔怪地看他一眼,"是誰天天跟一群八九歲的孩子玩彈珠、打啪嘰?"
何大清嘿嘿一笑,也不反駁。他確實喜歡和鎮上的孩子們玩,那些簡單的游戲能讓他忘記自己的真實年齡。靈泉水延緩了他們的衰老,但偶爾夜深人靜時,他也會想起自己已經走過了七十多個春秋。
晚飯時分,秦淮茹在灶間忙碌。泥鰍用醬燒得紅亮,白票子裹了薄薄一層面粉,在油鍋里炸得金黃酥脆。香氣飄滿了整個小院。
"大清!吃飯了!"秦淮茹朝院外喊了幾聲,卻沒人應答。
她擦了擦手,走出院門。夕陽把小鎮染成橘紅色,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鬧聲。秦淮茹循聲走去,在鎮子西頭的老榆樹下,看到了令她哭笑不得的一幕。
何大清正蹲在地上,和四個小男孩玩彈珠。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地面,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標準的"槍"形,對準一顆花玻璃珠。隨著"啪"的一聲脆響,他的珠子準確擊中目標,把對方的珠子打出一尺多遠。
"贏啦!"何大清像個孩子似的歡呼,伸手就要拿那顆作為賭注的彈珠。
"不行!三局兩勝!"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拽住他的袖子,"何大大耍賴!"
"小剛,願賭服輸啊。"何大清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戰利品,一抬頭,這才發現秦淮茹站在身後,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吃飯了。"秦淮茹輕聲說,"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搶彈珠。"
何大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卻听小剛喊道︰"秦阿姨,何大大贏了我的"老虎眼",那是我最漂亮的彈珠!"
秦淮茹從何大清手里拿過那顆有著琥珀色花紋的玻璃珠,蹲下身還給小剛︰"拿回去吧。你何大大要回家吃飯了,明天再找他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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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清被秦淮茹拉著往回走,還不忘回頭喊道︰"明天咱們打人頭像!我帶一沓新的來!"
回家的路上,秦淮茹挽著何大清的手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你呀,"秦淮茹搖頭,"跟個老小孩似的。"
何大清握緊她的手︰"這樣不好嗎?咱們好不容易過上這樣的日子..."
他的話沒說完,但秦淮茹明白。那些年在四九城的官場上的忙碌,四合院里的明爭暗斗,都隨著他們喝下靈泉水的那一刻遠去了。現在的他們,只是湯旺河邊一對普通的夫妻,過著柴米油鹽的平凡生活。
晚飯後,兩人坐在梨樹下乘涼。何大清泡了一壺山茶,茶葉是他在後山自己采的,帶著淡淡的野花香。
"明天我去趟大百貨里,"何大清啜了口茶,"買些鹽和糖,順便到新華書店看看有沒有新到的書。"
秦淮茹點點頭︰"幫我帶幾尺藍布回來,給你做件新褂子。這件都洗薄了。"
夜色漸濃,螢火蟲在草叢間閃爍。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更顯得小鎮寧靜安詳。
第二天,何大清就騎著自行車來到大百貨。大百貨跟何大清居住的湯旺河區南山街有五多里路,來回加上買東西得2小時。秦淮茹在家收拾屋子,把被褥拿到院子里曬。夏天的陽光正好,能曬走一冬的潮氣。
午後,她正在廚房和面,準備蒸一鍋饅頭,忽听院門外有人喊︰"何大哥在家嗎?"
秦淮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走出門去。院外站著個六十多歲的男人,穿著整潔的中山裝,手里提著個布包。
"您好,大清去大百貨了,您找他有事?"秦淮茹禮貌地問。
老人上下打量她,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你是...何大哥的媳婦?"
秦淮茹點點頭︰"是的,我姓秦。您是...?"
"我是鎮上新來的退休教師,姓張,張明遠。"老人自我介紹道,"听說何大哥棋下得好,特地來討教。"
秦淮茹松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大清應該傍晚就回來,您要不晚上再來?"
張明遠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盯著她的臉看了又看︰"奇怪,真奇怪..."
"怎麼了?"秦淮茹心里一緊。
"秦同志,你別見怪。"張明遠搖搖頭,"我總覺得在哪見過你...還有何大哥。特別是剛才看你站在陽光下的樣子,特別眼熟。"
秦淮茹勉強笑了笑︰"可能我長得像誰吧。這世上相似的人多著呢。"
"不不不,"張明遠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四十年前,我去四九城親戚家時,去過南鑼鼓巷那邊一個四合院...那里有個姓秦的小媳婦,跟你長得特別像!"
秦淮茹感到一陣眩暈,扶住了門框。四十年前?那正是她還在四合院的時候。這個張明遠怎麼會...
"您認錯人了。"她強自鎮定,"我從沒去過四九城。"
張明遠卻自顧自地說下去︰"更奇怪的是,那個四合院里有個張曉花的,跟我是剛出五服親戚……!"
"張老師,去過的地方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