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0月的松山島，海風裹挾著咸濕的氣息拂過軍營的每一個角落。于海棠站在江司令家房頂的露台上，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嶄新的結婚證。這個在冶金系統叱 風雲的正廳級局長，此刻卻像個初婚的少女般……。
"海棠，衛國的車到了。"安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溫和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于海棠轉身，看到婆婆手里捧著一套嶄新的軍裝，領口處別著閃亮的軍功章。"媽，這是..."
"德福的意思。"安杰走近，將衣服遞給她，"他說雖然婚禮從簡，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少。衛國是軍人，你作為軍嫂，今天也該穿得正式些。"
于海棠接過軍裝，指尖觸踫到那枚沉甸甸的軍功章時，心頭一顫。她比江衛國大了整整十歲，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備受爭議。但此刻，這枚代表著江家軍人榮譽的徽章，卻無聲地宣告著她已被這個軍人家庭接納。
"謝謝媽。"于海棠的聲音有些哽咽。
樓下傳來汽車熄火的聲音，接著是江衛國沉穩的腳步聲。安杰拍拍兒媳的手背︰"去吧，別讓衛國等急了。"
當于海棠穿著筆挺的軍裝走下樓梯時，江衛國正站在客廳中央與父親交談。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挺拔的背影上，肩章上的星星閃爍著內斂的光芒。听到腳步聲，他轉過身，目光在看到妻子的瞬間變得柔和。
"好看嗎？"于海棠輕聲問，難得地顯出一絲羞澀。
江衛國沒有回答，只是向前兩步，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有些粗糙，是常年握槍留下的繭子，卻讓于海棠感到無比安心。
"咳咳。"江德福清了清嗓子，"時間不早了，該去食堂了。老丁他們應該已經到了。"
婚禮安排在部隊食堂的小包間里，只擺了兩桌。一桌是江家自己人，另一桌則是江德福在島上的幾位老戰友。沒有繁復的儀式，沒有喧鬧的賓客，甚至連一張婚紗照都沒有。但于海棠卻覺得，這比她參加過的任何一場豪華婚禮都要珍貴。
"嫂子，恭喜啊！"江亞菲第一個沖上來，親熱地挽住于海棠的手臂，"我哥這人木訥得很，以後你可得多擔待。"
于海棠笑著捏了捏小姑子的臉蛋︰"你哥很好，是我高攀了。"
"哪能啊！"江亞菲夸張地擺手，"冶金部的局長，多少人巴結都來不及呢！"
說笑間，包間門被輕輕推開。江衛民和他的妻子許紅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手里還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兩人的衣服雖然整潔，但明顯已經洗得發白，與在場其他人的衣著形成鮮明對比。
"衛民來了！"安杰眼楮一亮，快步迎上去，接過兒子手中的袋子，"怎麼還帶東西？不是說了簡單吃個飯就行嗎？"
許紅局促地搓著手︰"媽，這是...這是我們從鄉下帶來的土特產，不值錢，就是一點心意..."
于海棠注意到，許紅說話時眼神閃爍，始終不敢與任何人對視。而江衛民雖然努力挺直腰板，但眉宇間的疲憊和滄桑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三弟，三弟妹，快進來坐。"于海棠主動走過去，接過許紅手中的布袋，"正好我還沒嘗過正宗的農村土特產呢。"
許紅受寵若驚地抬頭，對上于海棠溫和的目光時，眼眶突然紅了。
入席後，于海棠發現江衛民夫婦的拘謹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尤其是當服務員端上豐盛的菜肴時，許紅甚至不敢動筷子，只是小心翼翼地給身邊的兒子夾菜。
"衛民，現在在做什麼工作？"于海棠狀似隨意地問道。
江衛民手中的筷子頓了一下︰"在...在縣里的農機廠當臨時工。"
"許紅呢？"
"我在家帶孩子..."許紅的聲音細如蚊吶。
餐桌上突然安靜下來。于海棠瞥見安杰眼中閃過的心疼，以及江德福緊鎖的眉頭。她知道，這個下鄉知青的小兒子，一直是江家的一塊心病。
"衛民，"于海棠放下筷子，聲音輕柔卻堅定，"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江衛民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大嫂會突然問這個。他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只是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
于海棠轉向安杰︰"媽，我想給衛民和許紅安排個工作，您看..."
安杰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滿心歡喜地點頭︰"好、好，好……"
當著大家的面，于海棠直截了當地說︰"衛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我在四九城在廠給你安排個副科級的崗位，許紅也能進廠當工人；二是爸也要去赴任了，要不你跟著爸媽去濟城，我在那邊的鋼廠也能安排同樣的職位。"
江衛民和許紅呆若木雞，仿佛听不懂于海棠在說什麼。半晌，江衛民才結結巴巴地問︰"大...大嫂，這...這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于海棠笑了︰"一家人說什麼麻煩。你大哥常年在邊防，家里的事我不管誰管，你和弟妹商量一下，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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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江衛民兩人不知所措，安杰便替人們作了主。︰“海棠，如果可以，就讓三和他媳婦跟著我們吧。”
于海棠便來到食堂值班室，通過江司令關系，通過島上總機，將電話撥到濟城，︰"李主任嗎？是我，于海棠。對，有件事要麻煩您..."
短短十分鐘的通話，于海棠就敲定了江衛民夫婦的工作安排。掛斷電話後，她對仍處于震驚中的小叔子說︰"月底前到濟城第一鋼鐵廠報到。衛民任後勤副科長，
許紅先在機關當收發員，以後有機會再調整。"
許紅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肩膀劇烈地抖動著。江衛民眼眶通紅，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好了，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安杰說道，"以後好好干，別辜負了你大嫂的幫助。"
江德福站在一旁，目光復雜地看著這一幕。作為軍人，他一向堅持子女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飯；但作為父親，看到小兒子終于有了出路，心中那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爸..."江衛國走到父親身邊，欲言又止。
江德福拍拍長子的肩膀︰"你找了個好媳婦。"
婚禮結束後，江亞寧拉著未婚夫何雨亭躲進了自己的臥室。關上門，何雨亭就笑著將女孩摟入懷中︰"媳婦兒，是不是想我了？"
江亞寧羞紅了臉，卻也沒推開他︰"雨亭哥，你別鬧。剛才大嫂給三哥他們安排了工作，真是太厲害了！"
何雨亭不以為意︰"對你大嫂來說這就是小事。"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孩，"倒是你，明年就畢業了，想好去哪工作了嗎？"
江亞寧眨眨眼︰"我想留在島上陪你..."
何雨亭搖頭︰"我在島上待不久的。我爸說了，如果你沒別的選擇，不如去四九城，他安排你進文化部，你要是去我姐他們廣電總局也成……"
"文化部？"江亞寧瞪大眼楮，隨即又猶豫起來，"可是..."
何雨亭的手不經意間踫到了女孩胸前的柔軟，兩人同時僵住了。江亞寧的臉瞬間紅得像熟透的隻果，一把推開未婚夫跑了出去。
門外，江亞菲正巧經過，看到妹妹通紅的臉頰，促狹地笑道︰"怎麼了？被未婚夫吃豆腐了？"
"姐！"江亞寧羞惱地去撓姐姐的癢癢肉，姐妹倆笑鬧著跑遠了。
何雨亭站在房間里，無奈地搖頭︰"我要說這是意外，你信嗎？"
夕陽西下，于海棠和江衛國手牽手走在海灘上。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遠處傳來戰士們訓練的號子聲。
"謝謝你。"江衛國突然開口。
于海棠側頭看他︰"謝什麼？"
"衛民的事。"江衛國目光深遠，"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對他...這改變了他的一生。"
于海棠靠在他肩上︰"他是你弟弟，也就是我弟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江衛國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妻子︰"海棠，我常年在部隊，家里的事..."
"放心，"于海棠打斷他，"家里有我。你保家衛國，我守護咱們的小家。"
海風拂過，吹亂了于海棠的發絲。江衛國伸手為她攏了攏頭發，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在這個遠離喧囂的海島上，在簡單到近乎簡陋的婚禮之後，兩顆原本各自孤獨的心，終于找到了彼此的溫度。
三天後，于海棠和江衛國離開了松山島。江德福和安杰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前往濟南赴任。江衛民和許紅則匆匆趕回鄉下辦理手續，他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
沒有人知道，這場低調的婚禮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就像沒有人知道，松山島的海風見證了多少軍人家庭的聚散離合。但至少在這一刻，江家的每個人都相信，未來會像那無垠的海平面一樣，廣闊而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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