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省的冬天來得格外早。十月底，哈城的街頭已經飄起了細碎的雪花。省長辦公室里，暖氣開得很足，孫桂平卻感到一陣陣發冷。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雙目微閉，右手不斷錘擊著太陽穴，眉頭緊鎖得像一團解不開的麻繩。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進來。"孫桂平勉強打起精神，聲音里透著疲憊。
秘書小王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手里捧著一疊文件︰"省長，這是今天各地市上報的緊急情況匯總。鶴城煤礦又發生一起塌方事故，初步統計有十二名礦工被困；雙鴨山林業局職工集體上訪，抗議工資拖欠；還有..."
"夠了！"孫桂平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濺了出來，在紅木桌面上留下一片水漬。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先放這兒吧，我一會兒看。"
秘書識趣地放下文件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孫桂平盯著那摞越來越厚的文件，感覺它們就像一座正在向他傾倒的大山。
半年前，當他從四九城空降到這個北方大省時，是何等意氣風發。作為孫家第三代重點培養的接班人，四十歲就坐上了省長的位置，在家族內部被視為明日之星。孫家主親自聯合傅家、李家、鄭家等幾大政治家族的力量，把他推上了這個位置。
"黑省在王澤到來後，經濟等各項建設那是一日千里，自己摘了果子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地方。"臨行前，老爺子拍著他的肩膀說，"干出成績來，下一步就是省委書記，然後是進京。"
可現在呢？孫桂平苦笑著搖頭。他上任不到一年，黑省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完全不听使喚。每天醒來，他都要提心吊膽，不知道今天又會爆出什麼"大泡"等著他去擦屁股。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孫桂平走到窗前，望著省政府大院里的積雪。這雪景本該很美，卻讓他想起上個月去視察時看到的被砍伐得七零八落的林區——那是他上任後為討好支持他的幾大家族，特批的采伐許可。
電話響起孫桂平接起電話，是妻子林美華打來的。
"桂平，你怎麼回事？我剛剛接到傅家嫂子的電話，說她佷子的事情你還沒解決？"電話那頭，妻子尖銳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刺進耳膜。
"我正在處理，這事沒那麼簡單..."孫桂平試圖解釋。
"什麼不簡單？不就是個區委書記嗎？你一個省長還壓不住她？"林美華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傅家可是幫了我們大忙的，現在人家孩子出了點小事，你就推三阻四？"
孫桂平感到一陣頭痛。所謂的"小事"，是傅家公子在酒吧強奸並過失致死一名女大學生。事情鬧得很大，偏偏遇上了硬骨頭——區委書記于海棠。這個女人背景不簡單，據說是王家的關系。
"美華，這事真不能硬來。于海棠背後..."
"我不管她背後是誰！"林美華打斷他，"老爺子說了，家族之間互相照應是規矩。你今天必須給個準話！"
掛斷電話後，孫桂平癱坐在椅子上。自從來到黑省，妻子就帶著孫家那種高高在上的做派，試圖讓所有官員家屬都圍著她轉。結果適得其反，本地官員的家屬圈對孫家極為排斥。特別是何雨水留下的那個服裝廠——規模是保城時的五倍，幾乎囊括了所有省級領導家屬，年底分紅比他們工資還高。這個利益共同體像鐵板一塊，孫家根本插不進去。
桌上的紅色電話突然響起。這是直通省委書記的專線。孫桂平心頭一緊，遲疑地拿起听筒。
"老孫啊，我剛接到中樞辦公廳的電話。"省委書記田志國的聲音平靜中帶著嚴肅，"關于國家儲備糧的事，上面要派調查組下來。這事你得親自解釋清楚。"
孫桂平的手開始發抖。兩個月前，面對財政赤字，他擅自批準動用部分省級儲備糧填補虧空。當時常委會上雖然有人反對，但在他堅持下還是通過了。沒想到中樞這麼快就發現了。
"田書記，這事我可以解釋..."
"不用跟我解釋。"田志國打斷他，"調查組明天就到。你好自為之吧。"
電話掛斷的忙音像喪鐘一樣回蕩在孫桂平耳邊。他呆坐在那里，突然想起前省長王澤。據說他在時，那是呼風喚雨，黑省一片祥和，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孫桂平不明白。王澤在黑省幾年里，何雨水通過何氏集團，將各級官員的利益緊密聯系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網絡。而他孫桂平，帶著孫家的傲慢想來"摘桃子"，結果處處踫壁。
王澤的各項政策落實，都有強大的經濟實力支撐，如從s進口大量原始木材，煤炭、原油……，然後反哺，形成回流，幾方共贏。而孫桂平沒有這種資源，只有斷裂的經濟鏈條……
何雨水走後，中興集團保安部寧偉也一同帶走，沒有壓制的涉黑團伙一夜間蹦了出來，危害著黑省經濟安全，群眾安全……
更糟的是，孫桂平為了回報支持他的幾大家族，他給了他們太多特權——煤礦安全監管放松導致事故頻發；林業過度采伐引發環保抗議；家族子弟橫行霸道激起民憤...所有這些，現在都成了壓在他身上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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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孫桂平正在辦公室焦頭爛額地準備應對調查組的材料，秘書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
"省長，不好了！出事了！區委于海棠書記召開新聞發布會，公開了您要求她放人的錄音！媒體已經炸鍋了！"
孫桂平如遭雷擊。他三天前確實給于海棠打過電話，要求她對傅家公子網開一面。當時他被妻子和傅家逼得沒辦法，說話確實過了頭，甚至暗示要撤她的職。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錄音了，若不是當時自己頭昏過頭，都是秘書代為處理，哪會犯如此低級錯誤！
電視上正在直播于海棠的記者會。這個三十五歲的于海棠一臉正氣地站在話筒前︰"作為黨的干部，我必須堅持原則。無論面對多大的壓力，我都不會在違法犯罪面前低頭..."
孫桂平關掉電視，雙手抱頭。完了，全完了。這段錄音一旦公開，不僅是他，整個孫家都會受到牽連。
果然，當天下午，中紀委的電話就打到了省委。第三天，中樞調查組進駐黑省。一周後，省委召開緊急常委會，傳達了中樞決定︰孫桂平停職接受調查。
當孫桂平收拾辦公室個人物品時，秘書告訴他一個更驚人的消息︰中樞已經決定，由昌平市委書記任小川接任黑省省長。
"任小川？"孫桂平手一抖，相框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是他和老爺子的合影。"任小川和王澤都是何大清的女婿，王澤離開了，任小川又補了上來..."
離開省政府大樓時，雪又下了起來。孫桂平站在台階上，回頭望了一眼這座他工作了快一年的宏偉建築。上任前，他意氣風發地走進這里，夢想著建功立業；而此時，他黯然離場，成為黑省歷史上任職時間最短的省長。
轎車緩緩駛出大院。孫桂平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但他清楚，孫家的政治前途，恐怕要因為他而蒙上陰影了。
與此同時，在四九城某處幽靜的四合院里，幾位老人正在品茶。
"孫家這次太過分了。"一位白發老者放下茶杯，"動國家儲備糧，干預司法，縱容家族勢力...這是要開歷史倒車啊。"
"多虧了于海棠同志堅持原則。"另一位老人接話，"還有王家提供的那些證據，很充分。"
"黑省不能再亂了。"白發老者沉吟道，"任小川什麼時候上任？"
"下周。何大清和王家已經安排好了，會全力支持他工作。"
老人們相視一笑，茶杯輕輕相踫。窗外，一株老梅正孕育著花苞，等待著寒冬過後的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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