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著，轉眼就到了年根底下。生產隊分了年貨，家家戶戶都飄出炖肉的香味。
傅星沅蹲在知青點門口劈柴，額角沁出的細汗在冬陽下閃著光。右眼尾那三顆淚痣隨著動作若隱若現，看得路過的姑娘媳婦們紅了臉。
"傅知青，歇會兒吧！"李嬸挎著籃子經過，硬塞給他兩個還熱乎的雞蛋，"瞧瞧這細皮嫩肉的，哪能干這種粗活。"
傅星沅剛要推辭，身後突然伸來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直接把雞蛋揣進了自己兜里。"他吃我的。"
厲承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身後，肩頭還落著未化的雪粒子，顯然剛從山上打柴回來。
李嬸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喲，厲小子這是把傅知青當自家媳婦疼呢？"
"胡扯啥！"厲承梟耳根通紅，一把搶過傅星沅手里的斧頭，掄圓了膀子劈下去，木柴應聲裂成兩半。
傅星沅忍著笑，掏出手帕給他擦汗。厲承梟僵著脖子不敢動，任由那帶著淡香的手帕在額前輕拭。李嬸見狀，捂著嘴快步走開了。
"你故意的？"厲承梟壓低聲音，粗糙的手指捏住傅星沅的腕子。
"嗯？"傅星沅眨眨眼，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厲同志不是說，要光明正大麼？"
厲承梟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惡狠狠地繼續劈柴。木屑飛濺間，他听見傅星沅輕聲哼起了小調，是城里流行的曲子，婉轉得像山澗的溪水。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騷動。紅梅氣喘吁吁地跑來︰"不好了！沈、沈清墨帶著公社的人來了，說要查作風問題！"
厲承梟的斧頭重重砍進木樁。傅星沅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轉頭問紅梅︰"到哪了？"
"已經進村口了！"紅梅急得直跺腳，"我爹讓我趕緊來報信..."
話音未落，曬谷場方向已經傳來嘈雜的人聲。厲承梟一把將傅星沅推進屋︰"待著別動。"自己卻大步朝聲源處走去。
傅星沅哪能真听話，悄悄跟了上去。曬谷場上，沈清墨正滿臉得意地跟一個戴眼鏡的干部說著什麼，周圍已經圍了不少村民。見厲承梟來了，人群自動讓開條道。
"王干事，"厲承梟直接略過沈清墨，對那干部道，"大過年的，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王干事推了推眼鏡︰"有人反映你們生產隊存在作風問題..."
"放屁！"大牛突然從人群里擠出來，"我們隊今年評了先進，能有什麼問題？"
"就是！"李嬸叉著腰幫腔，"某些人自己心術不正，就見不得別人好！"
沈清墨臉色鐵青︰"王干事，您看他們這態度..."
王干事皺眉環視四周，突然看見站在人群邊緣的傅星沅。年輕知青安靜地立在那兒，像株挺拔的白楊，與周圍鬧哄哄的場面格格不入。
"這位就是傅同志吧？"王干事態度突然和緩下來，"上次縣里文藝匯演，你寫的劇本得了獎是不是？"
傅星沅微微一怔，點頭稱是。沈清墨急了︰"王干事，作風問題..."
"行了！"王干事突然板起臉，"我接到舉報說這里有傷風敗俗的事，結果呢？"他指著曬谷場邊的黑板，"人家在搞掃盲教育！沈同志，你也是知青，應該向傅同志學習才對！"
村民們哄笑起來。沈清墨還要爭辯，卻被王干事一句話堵了回去︰"再胡鬧，我就把你調到北山溝去！"
這場鬧劇就這麼虎頭蛇尾地收了場。等公社的人走遠，厲承梟一把揪住想溜的沈墨︰"老子警告過你..."
"厲承梟。"傅星沅輕輕喚了聲，搖了搖頭。
厲承梟冷哼一聲，甩開沈清墨的衣領︰"滾！"
當晚，厲承梟摸黑翻進知青點，帶著滿身寒氣鑽進傅星沅的被窩。
"冷..."他理直氣壯地把冰涼的腳貼在傅星沅小腿上，把人凍得一哆嗦。
傅星沅無奈地任由他抱著，忽然听見窗外有細碎的響動。兩人對視一眼，厲承梟猛地掀開被子沖出去，卻只抓到一籃子年貨——臘肉、凍梨、甚至還有一小包珍貴的白糖。底下壓著張字條︰"祝幸福"。
"是紅梅的字跡。"傅星沅捧著籃子輕笑，"看來我們的事..."
"早就不是秘密了。"厲承梟奪過籃子扔到桌上，重新把人摟進懷里。爐火 啪作響，映得兩人交疊的身影在牆上微微搖晃。遠處傳來零星的鞭炮聲，新的一年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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