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知道狄仁杰在想什麼,也清楚鬼市這地方有多殘酷。
人命?在這里跟路邊的野草沒兩樣,只有秘密,才是硬通貨。
可林琛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里。
“嘿嘿,狄大人,時間可不等人吶。”那信息販子似乎很享受看狄仁杰這副左右為難的樣子,干瘦的手指又敲了敲木板,“噠噠”兩聲,跟催魂似的。“這鏡子吸人精氣的速度,別人看不出來,老朽我可是門兒清……再磨蹭下去,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活嘍。”
狄仁杰牙關咬得咯咯響,剛要開口,哪怕是胡謅幾句,也得探探對方的底。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崔明瑯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聲音變了,不再是剛才那種刻意壓低的沙啞,反而帶著一種奇特的調子,清亮里透著股冷意,像是某種只有圈內人才懂的切口。
“骨戒為憑,血契為證。鬼市藥娘,崔氏明瑯。”
這話一出來,信息販子敲桌子的手猛地頓住了。
那雙賊亮的眼楮在她身上掃了掃,先是驚訝,然後是打量,最後,竟然帶上了一絲藏不住的忌憚。
“哦?原來是崔家的藥娘……”信息販子的調門都變了,不再那麼尖利刺耳,反而沉穩了不少。“倒是老朽眼拙了。”
崔明瑯壓根沒理會他的場面話,直接切入正題︰“狄大人不是鬼市里的人,不懂這兒的彎彎繞繞。他的秘密,牽扯太大,真捅出去了,對你對我,都沒半點好處。”
她轉向信息販子,語氣放緩了些,但那股子勁兒還在︰“我們要這面鏡子的來路,還要能暫時壓住它反噬的法子。換呢,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我崔明瑯在鬼市欠你一份‘人情’,或者,替你辦一件我能辦到的‘差事’。你應該清楚,崔氏藥娘的人情,有時候比大理寺的秘密好用得多。”
信息販子不吭聲了,像是在琢磨。
崔氏藥娘在鬼市確實不是一般人物,懂藥會毒不說,手里還捏著不少旁人不知道的門路和關系,各方勢力都想巴結。
何況崔家本身就是山東士族里的大樹,在鬼市這攤渾水里扎根多深,誰也說不清。
拿一個可能惹禍上身的大理寺秘密,換崔氏藥娘一個承諾或者差事,這買賣好像更穩當。
“崔藥娘的面子,老朽自然是要給的。”信息販子終于又開口了,聲音恢復了沙啞,但少了點看熱鬧的意思。“不過嘛,口頭承諾虛得很……老朽還是想要個實實在在的‘差事’。”
他指了指崔明瑯︰“听說崔藥娘最近在找一種叫‘血玉芝’的稀罕藥材?老朽剛好知道這玩意的下落,不過被鬼市一個‘硬茬’捏在手里。崔藥娘要是能替我從那‘硬茬’手里弄來三株千年血玉芝,我就把這鏡子的來路,還有一份能暫時壓制它能量的藥劑,都給你。”
血玉芝!崔明瑯心里微微一動。
這東西她確實找了很久,對她正在搗鼓的一種特殊藥劑非常關鍵。
而且,能被叫做鬼市“硬茬”的角色,手里肯定不止血玉芝這點東西。
這筆交易,對她來說,不虧。
“成交。”崔明瑯幾乎沒怎麼想,立刻答應了。
信息販子滿意地干笑起來︰“痛快!血玉芝就在鬼市的‘骨樓’,那是‘白骨道’的地盤,那硬茬就是白骨道的一個執事。你們要去,可得留神……白骨道那幫人,可不好惹。”
他從懷里摸出個小玉瓶,里面裝著墨綠色的藥水,散發著一股子濃藥味。
又從別處掏出一塊獸皮卷軸,上面用很古老的字畫著些鬼畫符似的東西。
“這瓶‘冥息露’,能暫時壓住這凶物的反噬,但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
信息販子把玉瓶遞給崔明瑯。“這卷軸里,記著關于這鏡子的一些事兒,它跟鬼市深處的‘燭九陰’大人有關系……惹上燭九陰,那可比惹上白骨道要命多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崔明瑯接過玉瓶和卷軸,小心收好。
她倒了幾滴冥息露,滴在林琛胸口那面陰陽魚骨鏡上。
怪事發生了,墨綠色的藥水一踫到黑氣,就發出“嗤嗤”的響動,那黑氣跟見了貓的老鼠似的,一下子收斂了不少,雖然沒完全退干淨,但吸人精氣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林琛一直皺著的眉頭也松開了點,呼吸似乎也順暢了些。
狄仁杰一直盯著林琛,見狀總算松了口氣。
他看向崔明瑯,目光復雜,有感激,但更多的是琢磨。
這位崔家大小姐,在鬼市里的能量和藏著的秘密,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白骨道……骨樓……”狄仁杰低聲念叨著信息販子說出的地名和勢力。
鬼市這水,比他想的還要深,還要渾。
“我們得盡快去骨樓,拿到血玉芝,說不定還能在那找到更多關于鏡子的線索。”崔明瑯看向狄仁杰,態度堅決。
“泥犁巷這邊的交易已經惹人注意了,不能再待下去。而且,冥息露只能頂一陣子,要徹底救林琛,必須找到鏡子的根源,或者能徹底壓制它的力量。”
“好。”狄仁杰點頭,抱緊了林琛。“走。”
信息販子看著他們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沙啞地笑了兩聲,那聲音里帶著點看透世事的涼意︰“年輕人啊……闖了不該闖的地方,沾了不該沾的東西……這鬼市的深處,可沒那麼容易出來。”
三人借著卷軸上模糊的記號,或者說更多是靠著崔明瑯的經驗,開始往泥犁巷更深處,通往下一層的通道摸去。
周圍的環境越發壓抑,空氣也更渾濁。偶爾能听到些更 人的動靜,還夾雜著某種讓人心里發毛的機括聲。
他們穿過一道窄窄的石門,門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甬道。
沒燈,沒火,只有腳下偶爾踩到水窪的聲音,還有彼此緊張的呼吸聲。
“小心。”狄仁杰低聲提醒,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
崔明瑯走在最前面,身影幾乎融進了黑暗里,只留下一個淡淡的輪廓。她的腳步很輕,好像天生就屬于這地下世界。
甬道黑得像是沒有盡頭,仿佛一張能吞掉一切的大嘴。
就在他們快要完全被黑暗吞沒的時候,前方隱約傳來一陣低沉而有節奏的“咚……咚……咚……”的聲音,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氣,正從那黑暗最深處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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