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內大部分人要麼尖叫要麼外逃。
守在雜物間的木力甚至能看清窗框震動的幅度。
他明白時機到了。
說來也巧,傍晚姜白拉著他們摸周圍地形,說是要干大事。
又听攤販說有條小道經常跑出褲子都來不及提的部置郎。
結果真叫他們找到了小道或者說密道。
再有天可憐見,恰巧讓他們幸運地撞上了一名雜工。
如此一來在香酥閣鬧事便萬事俱備了。
雖然木力並不看好姜白的計劃,覺得沒什麼效果,但他嚴格執行,戴上面具趁亂混入一樓大堂。
一眼就看見被敲暈,渾身淋滿牛血的雜工。
他手指微動,無形劍氣在舞台中央凌厲地刻出四個大字。
周邊血液往劍氣凹槽回流,整個過程血腥又神秘,頗有幾分冤鬼現世的意味。
逃跑的人竟都忍不住放慢腳步,緊緊盯著四個大字成型——還我命來!
滿座嘩然。
四腳急得上躥下跳,無處發泄就猛踹身側雜工。
他完蛋了,香酥閣幾年沒人敢砸場子,今晚他值夜居然就踫見有人裝神弄鬼,還頂著秋月的臉!
這下不光客人受驚,閣里除了要賠錢,連名聲也沒了。
私下肯定有人取笑閣里,他死定了。
“上啊,都愣著干啥!”
四腳忙給手下下令,現在唯一的補救活路就是把裝神弄鬼的人抓住。
感受到數十道肅殺目光,小白明白是香酥閣的鎮場雲官要出手了。
“撤!”
始終聚精會神的吳源听見小白低吼,憋了一晚的勁兒瞬間撒出。
他怕啊。
小白說要鬧事,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了一晚上。
好在一切順利。
藏海本就是超強保命手段,一縷黑煙瞬間遁入夜空,十數名雲官面面相覷……
豎日清晨,全新的流言覆蓋了京城所有早茶攤。
“听說了嗎,香酥閣昨晚鬧鬼了!”
“當真?你莫不是昨晚沒錢去故意詆毀吧?”
“你大爺不信算了!”
“誒誒誒,我去了我看見了,就是秋月,一個模子一模一樣!”
一個叼著餅的樵夫大吼︰“大流人不騙大流人哦?”
“真的,听說還死了個人呢!”那朝四面八方招呼的人擼起袖子,聲情並茂,“當時哦,陰風陣陣,無數達官貴人慌不擇路……”
“一個雜工被從頂樓直接扔下來摔死了!”
“一條命,血淋淋的四個大字啊!”
“什麼,什麼字?”
“還我命來!”
樵夫眼楮瞪得老大︰“不是說九皇子害得人嗎,怎麼不去皇宮索命?”
“害!你這就不懂了吧。”那人一拍大腿,十分篤定“肯定是因為,凶手另有其人啊!”
“肯定就是那個被摔死的雜工欺負秋月姑娘。”
“那為什麼都說是九皇子啊?”
“嗨你又不懂了吧,九殿下名聲多臭啊,而且不受寵,髒水潑九皇子身上,你好不好奇,你幫不幫秋月姑娘?”
“那雜工可真壞啊,真該死啊……”
“就是就是……”
一則對話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反復上演︰
“害死秋月的凶手是九皇子!”
“嗨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其實是香酥閣一個雜工。”
“不是九……”
“嗨你不懂。”
其實呢,那位雜工並未摔死,可又有誰會在意呢。
這其中固然有小白花錢請人傳播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因為流言和人性本身的特性。
人們總致力于體現一種你懂的不如我懂的多的事實。
用我知道更多的信息來攻擊你,進而否定詆毀你,對方獲得成就感,同時高高在上。
流言最頑強的一點在于不斷變化。
很多時候人們並不在意真相,他們只在乎有沒有談資,有沒有新鮮感,有沒有能辱罵的對象。
這時第三種聲音就冒出來了︰九皇子和雜工都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大家都被騙了。
這就是懂上加懂。
一時間三種聲音爭論不休,竟演變為早茶攤的一大辯題——秋月該不會是你殺的吧。
民心,變了。
……
齊府,後花園私獄。
四腳蜷縮在冰冷的地磚上,雙手雙腳空空,全身都是烙翻的皮肉。
齊重樓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目光陰沉。
“再說一遍,本官怎麼叮囑你們的。”
四腳渾身一顫,即便再說話會牽引身體劇烈疼痛,他還盡量將語調捏得恭敬。
“近來九皇子行事詭譎,各堂口當謹小慎微,以防變故!”
邊說,四腳邊瘋狂砸地以示磕頭,懇求閣老饒他一命。
“記得倒挺不錯,那你是如何行事的!”
齊重樓氣的呼吸急促,抄起身側戒尺猛抽四腳嘴巴。
這可不是普通的戒尺,它末端有一寸的區域扎滿尖刺,一尺若打到皮肉上,此生都是窟窿。
四腳是見識過戒尺的厲害的。
當時一個八尺高的蠻族漢子,破口大罵齊閣老,天不怕地不怕,被抽了五尺後趴在地上學狗叫,哭著求齊閣老饒了他。
可怕的是四腳不敢躲,他太清楚閣老有多狠了,一躲,迎來的必是更加狂風暴雨的懲罰。
“有條密道都不知道派人守著!”
一尺就打爛了嘴,又一尺打在胸口,頓時可見滿滿窟窿!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讓人刻血字。”
“抓不回來人就算了,出了事也不知道連夜上報,就一晚上讓流言傳得滿天飛。”
“本官苦心經營多年,被你這賤種一朝傾潰!”
“來,來,你告訴本官,如今如何挽救形勢?”
四腳倒是想獻策來著,可他老早就沒氣了。
尖刺上還淌著他的腦漿呢。
“大人,後晚就到分錢的日子,各堂口遣人來問選哪里議事!”
一小廝突然從外面進來稟告。
“呵,這會兒倒是挺積極。”
“選哪兒?就在這牢里,來人,將其頭割了澆築成石椅。”
“後日就在此處,所有堂口都得捐錢給四腳打副棺槨。”
來通稟的小廝渾身惡寒,萬分慶幸犯錯的不是他,堂口負責人也不是他。
“慢!”
小廝一頓,連忙垂首等候吩咐。
“傳令黑市嚴加戒備,凡發現姜乘儀、吳源、木力及各種與案相關之人行蹤,不惜一切代價拿下!”
“是!”
齊重樓有股預感,一定會的,姜白一定會去黑市!
……
拔涂灘,木力望著面前的倩影久久無法言語,仿佛思維停滯,什麼都忘到了九霄雲外。
“你都快流口水了,有這麼稀罕嗎?”
姜白被盯得很不自在,讓木力克制點。
“抱歉殿下,太像了,連聲音都一模一樣,我算是理解為什麼夏煙一見到她妹妹就全盤托出了。”
聞言,小白淡淡一笑,他束起及腰的馬尾,一股英氣驟然四散。
“既然連你都挑不出破綻,便如先前所說,鬧個天翻地覆!”
吳源將木力同化為黑煙,兩股煙氣化作環帶縈繞在“小白”身後。
其大搖大擺步入黑市入口,隨手一指,一塊門牌頓時四分五裂,尚未墜地便被撕扯成齏粉。
劍氣!
附近道路巡邏的黑衣人呈現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剛加入沒多久的看見有人鬧事躍躍欲試,覺得功勞上門了。
而經歷了當年那件事的,望見熟悉的臉,熟悉的輪廓,恐懼到失聲。
他們不願也不敢相信——
甄少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