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又是一震。父親竟然送過硯台給甦長風?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密切。
“甦公子放心,在下定會妥善保管。” 他鄭重地說。
甦慕言又叮囑了幾句,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蕭琰生心里忽然有些感慨。這世間的緣分,真是奇妙。他與甦慕言萍水相逢,卻因為一封信,成了朋友。而他的父親,與甦慕言的父親,竟然也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
接下來的日子,蕭琰生依舊每日抄經,只是心里多了一份牽掛。他時常會去甦府看看,陪甦夫人聊聊天,有時也會遇到甦晚晴。
甦晚晴話不多,總是低著頭,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但蕭琰生能感覺到,她並不是真的孤僻,只是不太善于表達。有一次,他看到她在花園里喂鴿子,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那一刻的她,不像平日里那般清冷,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他偶爾也會在碼頭的畫舫上遇到她。她依舊拿著那支玉笛,只是很少再吹。大多數時候,她只是憑欄而立,望著遠方的江水,眼神空洞。
蕭琰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敢問。他只是遠遠地看著她,心里有種莫名的心疼。
這日,他抄完經,正準備去甦府看看,王老板忽然叫住了他。
“蕭相公,有你的信。”
蕭琰生愣了一下,接過信。信封上的字跡有些潦草,是他從未見過的。他拆開信,里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紙,上面寫著幾行字︰
“蕭相公台鑒︰聞君在大淵,甚慰。父事有疑,速來嶺南。甦長風留字。”
蕭琰生的心猛地一沉。這封信,竟然是甦長風寫來的!可甦慕言不是說,甦長風音信全無嗎?而且,這信上的內容,也太奇怪了。“父事有疑”,是什麼意思?
他拿著信,手有些顫抖。這封信,來得太突然,太詭異了。
“王老板,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他急忙問道。
“是個穿黑衣的漢子,” 王老板回憶道,“說是從嶺南來的,把信放下就走了,問他什麼都不說。”
蕭琰生皺緊了眉頭。從嶺南來的?甦長風不是在嶺南嗎?為什麼要寫信讓他去嶺南?而且,他為什麼不直接寫信給甦慕言,或者甦夫人?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海里盤旋。他忽然想起甦慕言臨走前的托付,想起那方刻著 “蕭” 字的端硯,想起父親從未提起過的與甦長風的過往。
這里面,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把信仔細折好,放進懷里。不行,他必須盡快趕到嶺南去。甦慕言已經出發了,若是他遇到什麼危險,那就糟了。
他轉身對王老板說︰“王老板,我有急事,要離開一段時間。抄經的事,怕是要麻煩你另請他人了。”
“蕭相公要走?” 王老板有些意外,“這麼急?”
“嗯,有個朋友可能出事了,我必須去看看。” 蕭琰生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這是甦公子托付給我的硯台,還請王老板代為保管,等我回來再取。”
他把木盒遞給王老板,又交代了幾句關于甦夫人和甦晚晴的事,便匆匆收拾了行囊,往碼頭趕去。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文寶齋後,一個穿著素白衣裙的女子,站在街角,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復雜。
去嶺南的船,三天後才出發。
蕭琰生在碼頭附近找了家客棧住下,心里焦急萬分。他想盡快趕到嶺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可又擔心甦慕言的安危。
這三日里,他去了甦府一趟,把甦長風來信的事告訴了甦夫人和甦晚晴。甦夫人听了,很是激動,說一定要跟著去嶺南。蕭琰生勸了很久,說路途遙遠,她身體不好,不宜奔波,等他到了嶺南,查明情況,再寫信回來。甦夫人才勉強答應了。
甦晚晴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里帶著一絲憂慮。
出發那日,天還沒亮,蕭琰生就來到了碼頭。船已經準備好了,是一艘不大的貨船,主要運送絲綢和茶葉到嶺南。
他正要上船,忽然听到身後有人叫他。
“蕭相公,等一等!”
他回頭一看,是甦晚晴。她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衣裙,手里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令妹?你怎麼來了?” 蕭琰生有些意外。
“我…… 我想跟你一起去嶺南。” 甦晚晴低著頭,聲音有些小。
“你也要去?” 蕭琰生愣住了,“不行,嶺南路途遙遠,而且很危險,你一個女子,怎麼能去?”
“我必須去,” 甦晚晴抬起頭,眼神很堅定,“我哥哥去了這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我不放心。而且,家父的信里說‘父事有疑’,我覺得…… 這里面可能和我母親有關。”
蕭琰生心里一動︰“和甦夫人有關?”
甦晚晴點了點頭︰“我母親這幾年,總是神神秘秘的,經常一個人偷偷地哭。我總覺得,她有事瞞著我們。”
蕭琰生沉默了。甦晚晴的話,讓他更加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或許,甦夫人真的知道些什麼。
“可是,你一個女子,跟著我去嶺南,多有不便。” 他還是有些猶豫。
“我可以女扮男裝,” 甦晚晴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說著,從包袱里拿出一件青色的長衫,還有一頂帽子。
蕭琰生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她已經下定決心了。他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執意要去,那就跟我一起吧。只是路上要小心,一切听我的安排。”
“嗯。” 甦晚晴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兩人上了船。船很快就開了,緩緩駛離了大淵碼頭。
蕭琰生站在船頭,望著越來越遠的大淵,心里感慨萬千。他來大淵本是為了賺些路費,沒想到會卷入這樣一場風波。
甦晚晴換了男裝,站在他身邊,也望著遠方。她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很柔和,少了些平日里的清冷。
“蕭相公,” 她忽然開口,“你說,我父親和哥哥,會沒事吧?”
蕭琰生轉過頭,看著她擔憂的眼神,輕聲道︰“會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他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前路漫漫,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呢?他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船在江面上行駛著,兩岸的風景漸漸變得陌生。蕭琰生知道,他們已經離開了江南,駛向了一個未知的遠方。
而大淵,這座藏著無數秘密的水鄉,已經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只是他不知道,他與大淵的緣分,並沒有就此結束。
十
船行數日,進入了嶺南地界。
嶺南的風光與江南大不相同,山更高,水更急,氣候也更加濕熱。蕭琰生和甦晚晴都有些不適應,時常覺得頭暈乏力。
這日,船停靠在一個叫 “梧州” 的碼頭,補充些淡水和食物。蕭琰生和甦晚晴下船透氣,順便打听一下甦長風和甦慕言的消息。
梧州是個不大的鎮子,街道兩旁種著高大的榕樹,枝葉繁茂,遮天蔽日。街上的行人大多穿著短衣短褲,說著難懂的方言。
兩人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家茶館。蕭琰生點了兩碗涼茶,和甦晚晴坐了下來。
“蕭相公,你說我們能在這里問到消息嗎?” 甦晚晴有些擔心地問。
“試試看吧,” 蕭琰生喝了口涼茶,“梧州是嶺南的交通要道,往來的商人很多,或許會有人知道甦家父子的消息。”
正說著,鄰桌的幾個商人聊了起來。
“听說了嗎?最近廣州不太平。”
“怎麼了?”
“好像是官府在查一批私鹽,牽連了不少人。听說甦家的甦長風,也被卷進去了。”
“甦家?就是那個做茶葉和絲綢生意的甦家?”
“是啊。听說甦長風被抓起來了,關在大牢里呢。他兒子甦慕言,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想去救他,結果也被抓了。”
蕭琰生和甦晚晴听到這里,臉色都變了。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甦晚晴的聲音有些顫抖。
蕭琰生強作鎮定︰“別慌,我們再听听。”
只听鄰桌的商人又說道︰“可不是嘛。听說甦家這次是被人陷害的,背後有大人物撐腰。這事兒啊,怕是不好辦。”
“唉,這年頭,做生意也不容易啊。”
蕭琰生放下茶碗,對甦晚晴說︰“我們得盡快去廣州。”
“嗯。” 甦晚晴點了點頭,眼眶已經紅了。
兩人匆匆付了茶錢,往碼頭趕去。
去廣州的船第二天一早出發。蕭琰生和甦晚晴在碼頭附近找了家客棧住下,一夜無眠。
第二天,船準時出發。蕭琰生站在船頭,望著渾濁的江水,心里一片沉重。甦家父子被抓,果然是出事了。而且听那些商人的話,似乎還牽扯到了官府和大人物,這事情就更復雜了。
他想起甦長風信里的 “父事有疑”,難道說的就是這件事?可他為什麼要讓自己來嶺南呢?自己一個落魄書生,又能幫上什麼忙?
他忽然想起父親送給他的那方端硯,還有甦長風的那方刻著 “蕭” 字的端硯。父親和甦長風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往?
一路無話,船行十數日,終于抵達了廣州。
廣州比大淵更加繁華,也更加喧鬧。街上隨處可見金發碧眼的外商,說著各種奇怪的語言。蕭琰生和甦晚晴找了家客棧住下,便開始打听甦家父子的消息。
可問了很多人,都沒人願意多說。一提到甦家,人們都諱莫如深,仿佛那是什麼禁忌。
蕭琰生有些無奈。看來,甦家的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
“蕭相公,我們該怎麼辦?” 甦晚晴焦急地問。
蕭琰生沉思片刻︰“我們得找個知道內情的人問問。或許,官府里會有人知道些什麼。”
“官府?” 甦晚晴有些害怕,“我們能進去嗎?”
“試試看吧,” 蕭琰生說,“我父親曾在汴京做官,或許我可以憑著這層關系,去見見廣州的知府大人。”
他寫了一封書信,說明了自己的身份,還有甦家父子的情況,希望知府大人能幫忙查明真相。然後,他拿著書信,去了廣州府衙。
可府衙的門房看他穿著普通,根本不讓他進去,還把他的書信扔了出來。
蕭琰生有些沮喪地回到客棧。
“怎麼樣了?” 甦晚晴急忙問。
蕭琰生搖了搖頭︰“沒見到知府大人。門房說,知府大人很忙,不見閑人。”
甦晚晴的眼神黯淡下來︰“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父親和哥哥在牢里受苦嗎?”
蕭琰生看著她無助的樣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父親常說的話︰“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若是連自己的朋友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麼官?”
他握緊了拳頭︰“不行,我們不能放棄。總會有辦法的。”
就在蕭琰生一籌莫展的時候,客棧的店小二忽然來找他。
“相公,外面有位先生找你,說是你的故人。”
蕭琰生愣了一下,他在廣州沒有故人啊。他跟著店小二走出客棧,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老者,須發皆白,精神矍鑠。
“閣下是?” 蕭琰生拱手道。
“蕭相公別來無恙?” 老者笑著說,“老夫是甦長風的朋友,姓陳。”
蕭琰生心里一動︰“原來是陳先生。不知陳先生找在下,有何要事?”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陳先生壓低聲音,“蕭相公若是信得過老夫,就隨老夫來。”
蕭琰生看了看甦晚晴,甦晚晴點了點頭。兩人跟著陳先生,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處僻靜的宅院。
進了宅院,陳先生才說道︰“蕭相公,甦家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嗯,” 蕭琰生點頭,“听說甦伯父和甦公子都被抓起來了。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先生嘆了口氣︰“說來話長。甦長風這次被抓,確實是被人陷害的。陷害他的人,是廣州的鹽運使,姓李。”
“李鹽運使?” 蕭琰生皺了皺眉,“他為什麼要陷害甦伯父?”
“因為一批鹽,” 陳先生解釋道,“半年前,甦長風從外地運了一批鹽到廣州,本想低價賣給百姓,沒想到觸動了李鹽運使的利益。李鹽運使懷恨在心,就找了個借口,說甦長風販賣私鹽,把他抓了起來。”
“那甦公子呢?” 甦晚晴急忙問。
“甦慕言是個孝子,” 陳先生說,“他得知父親被抓,就想來廣州救他。可他剛到廣州,就被李鹽運使的人盯上了,也被抓了起來。”
蕭琰生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能做些什麼?”
“難啊,” 陳先生搖了搖頭,“李鹽運使在廣州勢力很大,而且和京城的一些權貴有勾結。想要救甦家父子,談何容易。”
蕭琰生沉默了。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復雜。
“不過,” 陳先生話鋒一轉,“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李鹽運使雖然勢力大,但他做的一些事情,也不是天衣無縫。老夫這里,有一些他貪贓枉法的證據,只是……”
